死遁后无情道师姐偏执了(32)

身躯早已冷透,再不会睁开,柔柔笑起来,朝来者吐露些什么了。

轿外水边,桓柳依旧自得自满,陶醉于自己将要顺遂无阻的修行前程。

他说“献祭”,又言“溺死”、“诱水妖现身”。

嬗湖什么也听不懂。

只呆然伫立在原处,重复空洞地呼唤她仅会的人间言语,“梨、娘。”

“……梨、娘。”

她不明白。

分明才半月没有见,为什么阿姐忽然就又倦睡过去了?

是她哪里做错了么?

是不是……她收集残魂太慢了,慢到女子失去耐心,连等都不愿等她。

她本想今晚就去颍川城里见梨娘的。

次日恰是春戏开演的时间,她贪心想着,这次不许胆怯逃跑,就躲在角落里,陪女子一起看戏。

殷红喜轿被抛了下来。嬗湖在浑浊水波中,窥见梨娘盛妆冷白的脸。

她想起,不过去年冬的某一日,梨娘在病榻上短暂醒来,柔柔握住她笨拙喂药的手腕。

嗓音如新雪消霁般动听:“小湖也想要新衣裳了罢?待来年春,阿姐便去衣肆给你裁一身。殷红色,如何?”

“……好,阿姐知道的。”女子窥见她表情,孱弱轻咳,却依旧朝她笑。

“春戏时,还要买两串糖葫芦。”

嬗湖眼角流溢出血泪。

她茫然擦去,第一次体会到这般苦涩滋味。

明明已经不是人身,她是妖、是魔,是肮脏黏腻的物什。一株珊瑚,竟也是会哭的么?

她努力想做阿姐口中的“好妖”,却为何得不到书籍话本中应有的好报呢。

鲛人鱼油灯如久旱逢甘霖,瞬息间,便将梨娘魂魄蚕食。

留给嬗湖的,只剩一具面容静谧的空洞躯壳。

嬗湖抱着梨娘,从深潭中一点点浮现。

魔气翻涌,她重又化作人身,模样艳谲,眼尾垂泪,惹得水边几人不禁痴痴看呆了神。

“我……”嬗湖吐露人言,睁着娇媚双目,嗓音天真。

“可以杀掉你们吗?”

不仅仅是这几人。

她想要整座颍川城,都为梨娘重新回到她身边铺路。

阿姐离开了,那借由鲛灯再重塑便好。

几次、百次、甚至千次,她会继续。

如此,她便能一直见到梨娘了。

黑水自深潭流溢,抬轿的几人触到后,惨叫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色灰败,魂魄迅速抽离。

桓柳恐慌至极,凭随身携带的自保法器,狼狈逃离。

嬗湖浑不在意。

她将怀里已经冰冷的人放在水岸边,俯身,啄女子湿润凉透的唇。

就像她初次化形后,大着胆子爬上梨娘的榻,笨拙无措,将唇轻轻贴去一样。

可是这次阿姐没有睁眼。

嬗湖抬头,惘然望向空中。

不知何时,视野里俱是她堕魔后稀薄凝滞的白雾。

水汽翻涌,刚落下一场新雨。

却再不似那个她朦然睁眼,恰巧撞入梨娘温存眸中的初霁时节了。

玉室内,蜃境随雾一点点散去,模糊的过往画面如涟漪般荡于无形。

盘踞在颍川城上驻留已久的雾气,今夕彻底散去。

“遵循你在那颗珍珠中附给我的话。”远处,司镜此刻才开口。

“我将桓柳带来了。”

桓柳抱膀缩成一团,神情畏缩,神智不清。

纵然体内魔气已散,却成了无法自理的愚傻痴种。

“如你所愿。”雪衣女子取出戒鞭,向桓柳一步步走去。

“我以郁绿峰云水间宿雪座下首徒身份,代行宗门内禁律。”

手起,长鞭落下。

桓柳破损衣衫连带肌肤顿时皮开肉绽,创处深可见骨。

“逐其出峰,断其根骨。并遵师尊之命,任其自生自灭。”司镜兀自垂眼,无悲无喜。

沈素素抱着元苓。

许是入门晚,她从未见过师姐这副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

女子背影清疏,擦过她与元苓,并未停留,缓步朝前行去。

褚昭眼皮薄红,仍呆呆跪坐在原处。空中凝成的水滴落在她纤软睫毛上,顺脸颊簌然滑下。

像是忽然醒转过来一般,她扑向那鲛灯。

执拗摇晃,欲将不熄光晕灭掉,“……还回来,把我的嬗湖娘子还回来!”

凭什么……凭什么这坏鲛灯可胡乱剥夺死去之人的魂魄?

视野中忽然探入一只骨肉匀称的手。

褚昭警惕将灯抱在怀里,抬头,便见司镜淡然似雪的模样,不悲不喜,只是垂眸望她。

“我有法门。”她开口。

言毕,女子取出褚昭颇为熟悉的一只白瓷小碗。

指尖挟起淡黄符咒,安静阖眼。

唇上下轻碰,符纸上朱砂勾勒的晦涩笔迹顿时活起来,如烟般逸出,注入鲛灯之中,将快要消散的一缕魂魄紧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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