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绛云永远不会完全属于她?
她明明孤独守着鲛灯,等候了那样久。
甚至疑心,纵然她身为寒石,也会在漫长的万年间就此湮灭,来不及再看小鱼一眼。
归霁趁烛因搂着绛云,在火堆前倦眠之时,漠然催动魔气,将烛因斩作两截。
古龙不会轻易陨落,她未动杀心,也刻意避开烛因的逆鳞要害处。
她将绛云带回了魔宫,依旧如往常那般,宠溺纵容着小鱼。
可却只换来少女眼眸殷红,失望掉泪,以及空洞的质问,“你杀了烛因。”
“为什么要杀掉我唯一的友人……?”
归霁失而复得的柔软心绪,一点点发冷发坠。
烛因分明在觊觎绛云。
露骨的目光、不假修饰的言辞,还有与小鱼贪婪的肢体触碰……都令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归霁用柔软的锁链,把绛云绑在了魔宫的榻上。
不惜抛弃自尊,俯在少女尾际讨好挽留,直到欢愉淹没她们,绛云再也发不出抗拒的话音。
可是小鱼再也没有对她笑过。
殷粉眸子盛装着空洞,一字一顿,悄声说出冰冷言语,“我讨厌你。”
“……讨厌归霁。”
归霁面色苍白,将绛云的手用掌心拢着,垂脸轻轻吻一下,勉强挽起一抹笑。
讨厌也好。
她喜欢小鱼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只要绛云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停留,只要她们今后仍将纠缠,她甘愿就此备受冷遇。
归霁不想再回到那个仅有鲛灯残晕,只能木然抱着绛云尸首的漫长前夜。
恶念在她耳边低笑开口,“可是,你越来越像我了。”
“你也想让小鱼不再挣扎,永远、永远陪在身边,不是么?”
归霁将一柄短刃刺入自己的胸口,自虐般搅弄着。
她以痛觉提醒自己,不要再重蹈覆辙。
纵然自灭,她也不会再亲手将锋刃送入绛云的胸口。
转眼,小鱼的生辰又至。
归霁带绛云到桃村,过了又一个霄节。
她亲手编织幻境,以魔气幻化出永远不落的火树银花,再一抬袖,天幕熹微,连卷的胭云美不胜收。
但绛云甚至倦于去看一眼。
她只是低声喃,“我想要一柄剑。”
“一柄……这世间最锋利的剑。”
归霁自然应允。
她以为这会是绛云对她回心转意的期许,以为只要亲手奉上九州最好的剑,小鱼就会如往常那般,倚赖坠入她怀中。
唤她“阿霁”,羞赧又憧憬,说她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漂亮石头,是她唯一的娘子。
她想……满足小鱼的一切心愿。
归霁用鲛灯,将自己、将枯寂百年的寒石,亲手炼化成了一柄只属于绛云的长剑。
光晕笼罩下,纵然五感钝然,依旧痛不欲生。
仿佛亲眼瞧着自己湮为飞灰,被濒死感笼罩,又在极寒极热中,凝聚成连她也陌生的一具躯壳。
归霁轻弯起唇。
她看见,寒石中央层层包裹着的,是一颗状若心脏的玉石。
原来,她早就有了心?
将玉石磨成珍珠模样,随长剑一同送给小鱼,小鱼会欢喜么?
是不是读取到她漫长孤寂的时日里,那些沉淀的心声,绛云就会原谅她,不再讨厌她了?
归霁费尽心思,用红绸系了小鱼形状的剑穗,悬挂在礼物长剑上。
以最后一丝孱弱魂息凝成人身,在晦暗无光的寝处,等待少女推门进来。
可绛云接过剑,却吝于对她袒露一丝明媚笑意。
归霁将少女揽进怀里,哄诱着她咬破自己的唇。
歃血洗剑,剑便能认主,她就能……永远陪在小鱼身边。
但她只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唇上仍停留着柔软,可是血腥味不知道是从唇间传来,还是胸口。
归霁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将自己锻为长剑的滋味,比如今要疼许多。
可她依旧错觉般地,感受到自己并不存在的心在抽缩痉挛。
原来,被心爱之人洞穿,是这样的滋味。
归霁听见绛云惊慌退却,无措望着她。
明明害怕到双手发抖,却颤着嗓音说她是魔,说她统御桃村近万年,将浸默海变成魔窟。
小鱼发现了暗室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尸体,误解了她,说她费尽心思,只为养一个容貌别无二致的禁脔。
可是,当瞧见归霁胸口处汩汩流淌殷红,却又茫然掉下泪。
“……如果阿霁不是魔就好了。”绛云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