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昭昭的确将她的礼物放在了心上……该有多好。
司镜重新燃起火堆,像昨日一样,缓慢摸索着,将石洞内打点得整洁温馨。
她弯腰拾起了不知何时遗落的匕首。
是褚昭在荒山洞府时赠予她的。她竟不知,尾鳞,包含了小鱼那样多的情愫。
昭昭,想要与她共度余生。
司镜笑意缱绻,格外珍视地将其藏入袖中。
唇角弧度却一点点坠下来。
她想起来,也有一次,这柄匕首不受控地掉了出来。
是在郁绿峰,她与褚昭诀别的那一日。
司镜近乎从未想过亲自手刃小鱼。
在云水间遭魔气攻陷时,也从未联想到褚昭身上。
又或者,她从始至终,便视魔尊绛云转世传闻为荒谬可笑的诳语。
小鱼蜷在她掌心时,总是柔软无害,从未伤过什么人,就算生气,也只是施展幻术,将人手变为蟹钳。
也曾懵懂问她,“知知,阿褚是好妖么?”
当然是。
可她那时却缄默不语,轻挪开目光。
司镜不喜原来淡漠到失却人性的自己,她有多贪恋褚昭那颗悸动温热的心,就有多厌弃自己。
但好像天道独独对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对她说,若想要心,便拿另一颗来换。
于是,沾满鲜血的匕首坠落,小鱼无声无息,再不能睁眼看她,而她当场入魔,才换得七情六欲。
司镜不明白。
不明白为何那日,她只是在师叔怀宁面前为同门悼念时,思绪偶然飘到很远的地方。
想着荒山、想着褚昭曾对她投来的,极其失望的那个眼神。
再一睁眼,她朝思暮想的小鱼,竟了无生息地死在她怀里?
少女生息一点点流逝,空洞茫然的眸光与回忆重叠,近乎让司镜疯魔。
是她生性本恶,遭天道憎恶惩罚?
还是……旁人。
……是在匕首上,施了断魂术法的落虞?
司镜脱力倚靠在石洞一角。
可是,她无从辩驳。
到头来,残存在脑海里的,依旧是她亲手用匕首洞穿少女胸口的画面。
雨声已停,怀中空荡,就好像一切失而复得的欣喜,都如同几日间虚假而短暂的幻梦。
小鱼依旧没有回来。
司镜将凉透的面包虫烤了又烤,感知到石洞外透进的日光由熹微变得温热,最后落入冷寂。
就像昨日,在石洞中从清晨等到日暮一样。
她轻抿唇,心存希冀想,昭昭的脚程就是这样的。
只要再等上几刻,她就能在洞口处捕捉到心心念念的身影。
少女会捧着一裙的蘑菇,内疚软声问她饿不饿。
她依旧会是孱弱的剑修璟思,不会介怀昭昭小臂上晃荡的傻龙。
那龙……到时寻个机会,杀了便是。
司镜持剑,走到洞口处等,风吹起她覆目雪绦,身形单薄。布帛下,双眸空洞,眼尾惯常漫上绯意。
她仰起下颔,想要瞧一瞧今夜月光,却迟滞发觉,她已然失明许久了。
连昭昭如今的模样都没办法窥见。
她只能借由肢体触碰,捕捉少女身体的起伏情态,在梦中,用妄想出来的幻象,一遍遍描摹脑海里小鱼的模样。
少女温软的掌心,盈盈腰肢,那双粉玉眼眸,在昨夜梦回,曾无数次出现在司镜眼前。
她只消拥住在怀中睡熟的人,就仿佛将过往空洞丧失的一切尽数填补。
可是小鱼在她梦醒之际,悄然溜走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昭昭是迷路了么?
还是,遇到难缠的魔了?
司镜面色苍白,心中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想起,昭昭最是爱美。
会不会嫌弃她目不能视、重伤孱弱,弃她而去了?
借着识海探出的魔气辨识,司镜以剑探路,离开栖居之地,步履跌跌撞撞。
外面又下着夜雨,与昨夜一样,她整个身子,连带发丝都很快湿漉,如同雨中一抹雪色艳鬼。
强迫自己维持镇静,她取出袖中匕首,缓慢、熟稔地,在小臂上刻出小鱼形状。
嘀嗒、嘀嗒。
坠落的血珠,逐渐凝成几只可怖血魔,蚕食她饱含魔气的殷红,发出满足的低嘶声。
司镜勾起唇,似着了魔般,痴痴地隽划更多。
她想,画的越多,小鱼是不是就能感知到她的情意呢?
从坠入浸默海,纷乱沉浮之际时,她总是在思念褚昭。
最初是唤着“昭昭”自渎,后来,在再也无法感触到深入骨髓的欢愉后,她试着将小鱼留在自己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