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幻化形貌的魔再也不愿伪装,趁她失神的瞬间,贪婪攀上她身躯,想将她分食殆尽。
司镜扼住那魔的喉骨,漠然拧断。
若是不像昭昭,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再也无法视物,却时常满足地笑起来。一片浓稠黑暗中,听觉变得极为敏感,她时常听见褚昭抵在她耳畔说话。
娇声唤她“娘子”,软磨硬泡,乞她换上嫁衣,让她好生瞧瞧。
司镜以指腹蘸取浸默海翻涌不歇的血水,将内衽雪袍染深,柔声问:“这样可以么?昭昭。”
耳畔原本欢欣的少女嗓音却忽然变得孱弱,呜咽退缩,“阿褚、阿褚好疼……”
司镜陡然停手。
她窥见,幻象之中,小鱼胸口流淌出的殷红,染红了她整片下摆。
如此往复,她在浸默海中度过了漫长时日,时而笑,时而悲戚。
她知道,因为堕魔,过往的清明自持早被蛀蚀。
但只要能听见褚昭的声音就好了。
就算千百遍幻觉之中,惟有一道在唤她“知知”,她也甘之如饴。
“……知知?”少女娇怯嗓音响起。
耳边雨声凌乱,淅沥潺潺。
司镜呼吸急促,雪绦下眼尾染红,藏着些许失神,猛然望向话音来源处。
少女嗓音真切了些,却是在温软唤“烛因”。
“烛因,不许再咬人啦!”褚昭压低声音训斥。
不知感知到指尖拽着的小龙何种情绪,忽地一咬唇,“什么,你说,她真的是杀了很多人的魔……?”
她悄然抬头,窥见洞口处的人袖间一抹被血浸透的莲叶。
虽然记性不是很好,可她还是认得的。
这个身负重伤的人,是她初至西州那夜,从漫天铁花中救下她的剑修女子呀。
司镜勉强凭剑静立,胸口处凭空生出诸多戾气。
她与落虞鏖战许久,已到了强弩之末,本来暂寻到这方石洞疗伤,不想却有旁人在。
碍眼的人……杀掉便是。
纵然面前的少女那样像昭昭,可她捕捉不到一丝熟悉妖力。
她的小鱼不喜欢雨天,又怎么会在雨夜,与一只弱小妖物躲在此处。
司镜垂眸,眼底一片殷红,虚虚握紧剑柄。
她不许与褚昭那样像的嗓音,亲昵呼唤别人。
掩在袖中的右手小指忽地被温热勾连。
“你流了好多血呀,很痛么?”少女嗓音像一捧绒羽,柔软关切。
司镜一时失神。
她无法视物,却可凭识海,模糊感知到身前人的气息。
身形窈窕,周身弥漫她渴求的暖意,灵力波动是一团殷红。
很像……她的小鱼。
褚昭被女子冷彻体温冰到,没得到回应,只得泄气缩回手。
她小心翼翼打量对方,发现女子清冷眉眼处,那缕覆目雪绦已经浸染绯红。
还从没有见过失明的人,她好奇地又凑近了些。
先是眨眨睫羽,测试对方能不能瞧见,又抬起雪腕,在女子眼前轻挥。
手腕忽然被人使了些力气攥住,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渗透进来。
褚昭吃痛呜了一声,想要后退,“疼、好疼……”
剑修的力气都这么大么?
她还以为,那夜救她的女子会是温柔细腻的性子,才大着胆子靠近的。
却窥见面前人竟忽然失神退后几步,肩膀应激发颤,避开她目光。
倚剑孱弱轻咳,脸颊毫无血色,苍白薄唇又被触目惊心的殷红浸没。
褚昭偏头想了一阵,很是茫然。
美人是在害怕她么?
她牵一牵女子濡湿的衣角,悄声开口:“你……你不要怕,我是好鱼龙,旁边的龙也笨笨的。你的伤口都撕裂开了,要来一起烤火么?”
她怎么都不信,面前身形单薄,胆怯寡言,依稀能瞧出原来身着一袭雪袍的美人,会是杀了许多人的魔。
“……鱼龙。”女子喃喃。
恰在此时,石洞外裹挟着雨的冷风掠过,将女子掩目雪绦吹落。
对方眼眸是极漂亮的桃花形,此刻却空洞失焦,细密睫羽缀着殷色泪痕,映衬苍白面色,如同魔窟中艳绝的曼陀罗。
褚昭一怔。
虽然知晓女子瞧不见她,可还是悄然朝后挪了几步。
却听得女子仿若浸霜般的动听嗓音,“吓到你了?”
那副面庞清冷与妖冶糅杂,却不显矛盾,使人禁不住心神摇荡。
她轻启唇,“我是游历西州的剑修,名为,璟思。”
“你呢?”
褚昭目光竟舍不得从对方那张脸上挪开,她觉出有些异样,可一时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