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不算你们来迟。”
她轻声落下一句,挽剑,朝人群中走去。擦身而过时,一抹绒羽细雪缀在眉睫,扑朔间迅速融化。
如素无起伏的玄冰露出些许鲜活破绽。
锻剑崖最陡峭处栽着的松树此刻掉落积雪。最尖处站着只澄黄桃粉的小鸟,羽毛蓬松成球。
方才正是众弟子松泛筋骨的晨操时间,桃缪如往常般喊号子,瞧众人懒散不服管教,气得啾啾乱叫。
但见司镜来了,她顿时左啄啄右叨叨,把羽毛收拾齐整,飞到女子肩上。
“阿镜!早上好,啾!”
司镜以指腹轻轻触碰小鸟的头,“缪缪也早。”
桃缪害羞钻进女子衣领里,她喜欢司镜身上雪水消融的清冽气息。
目前云水间弟子还不算多,仅十余人,大半还都是昨春新拜入门的弟子,资质良莠不齐,时常偷懒耍滑。
桃缪一边生气跺爪,一边又忍不住欣喜。
好在弟子数量少,且都笨笨的,这样就没人和她抢大师姐啦。
司镜拢着小鸟,提剑踩在薄薄一层积雪上,步履无声,朝锻剑崖中心走去。
众弟子无知无觉。有人打盹,有人交头接耳。
“所以,云水间六条‘莫做’是真的么?”
“你看第四条!后山灵泉可供诸位修行筑基,但亥时后至日出前,若该处红光四溢,需迅速离去,万莫靠近。”
“桓柳昨晚是不是去后山了,你们……今早瞧见他了吗?”
“咳、咳咳!”沈素素眼尖,最先注意到司镜。
她边拉着元苓站好,边朝闲谈的几人挤眉弄眼,努力暗示。
可惜有些晚了。
“何为六条‘莫做’。”司镜在说话人身后站定。
嗓音如冰,弟子吓得一趔趄,惊慌捂嘴。
回头,便见女子静立在身侧,霜色广袖灌满山风,提剑的腕伶仃似玉。她面上表情不显,也无责备意味,墨玉眸子抬起时,映出崖涧透净颜色。
虽然大师姐性情温钝,但近距离对上如此仙姿绰约的人,不免还是会打怵。
“是、是话本里写的!”有人抓耳挠腮,想出蹩脚借口,从衣袖里掏啊掏,翻出从山下市集买的皱巴巴话本。
总不能真因一张莫名其妙流传的黄纸让大师姐思虑。
司镜瞥一眼话本,又环视四周众人。
她依稀识得桓柳的相貌,这个人……的确不在。
她蹙了蹙眉,并未多问,不欲引起恐慌。
如往常般走到剑架附近,依循弟子资质,逐一分发佩剑,“开始日课罢。”
-
褚昭从沉眠中苏醒,困倦地自泉底水草丛里游出来。
抬头瞧去,日头澄澈明亮,应是正午时分。
从离开洞府,她总觉耗费了太多精力,无精打采。
褚昭用头去拱泉边设下的禁制。
可任她如何铆足了劲运转妖力,结界都巍然不动,毫无涟漪。
简直就像设下这结界的人,寡言生冷,像块木头。
“大笨蛋!不懂得怜香惜鱼!”褚昭气得翻起肚皮,焦躁甩尾,扬起阵阵水花。
正生着闷气,熟悉的气息靠近,原是海岱和雱谢。
思及美人怀抱里温柔乡的滋味,褚昭心情稍稍纾解。她转身,兴高采烈游过去,“娘子,饿饿,要吃面包虫!”
待两妖映入眼帘,褚昭却睁圆眼,猝然刹车。
海岱柔顺如藻的长发枯萎异常,憔悴不已,雱谢身躯更是不复莹白圆润,隐隐传出焦糊气息。
“阿褚。”海岱潸然泪下,哽噎时,细小的泡泡连串冒出。
“阿褚,我们本想破开结界,为你寻个说法,可这禁制……实在毒辣至极。”雱谢也掩面而泣。
褚昭震怒,“是那不解风情的坏美人将你们弄伤的么?待我出去,定要向她讨个说法!”
她的娘子怎么可以被外人欺负!
就算……就算这外人之后会变成她的新娘子,那也不行!
海岱哭得梨花带雨,想寻求安慰,仍像以往那样拥住褚昭,好生缱绻一番。
但褚昭瞧容貌憔悴的海岱一眼,默默摆尾游远了些。
她承认自己是坏妖,比较喜欢貌美一些的。
海岱哇地哭出声,无处可依靠,只得缠在雱谢的钳上排解情绪。
水底氛围趋于凝滞。
褚昭有些心虚地合紧腮盖,左游游,右打滚,试图让水面动荡一点,打破沉寂。
忽然,泉水边缘,一抹沉冰似的雪白袖影倒映显现。
褚昭隔着水面便知晓是谁,气不打一出来,铆足劲朝岸边游去。
探出水面,便瞧见司镜伫立在侧,正垂眸打量她的清冷淡漠模样。
忍住内心悸动,褚昭佯怒,甩尾朝她溅去水花,“坏仙修,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