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惘然起身。
那抹她徒然想留住的身影,陡然消散于晶莹浮尘间。
朝门外望去,与回忆重叠之人,已然融入摇光泽一夕好风光中。
如百余年前的那夜,自小舟悠悠醒转后,大泽外的朝霞连卷,山抹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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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泽波光粼粼,殿室鳞次栉比,随处可见清澈水潭。
粉荷摇荡,其中有纤弱鱼苗游荡。
褚昭边行边饮,被湖风吹得微醺,不知走到何处,瞧见小鱼竟悉数跃出水面,憧憬唤:“昭昭大人!”
她抬袖网住几条小鱼,含笑发问:“找我何事,可是饿肚子了?”
“不是!”其中最为活泼的那条绯红小鱼翕动腮盖,“我、我们被涤荡水泽的乱流冲到此处,迷路了……还要去上课呢!”
褚昭将手中的蜜琼浆给张圆口的小鱼分食完,杏眸轻眨,“好说,我带你们去呀。”
她大病初愈,正是爱玩的时候,拨开重重叠叠的荷瓣,足尖不过轻点几下,便寻到另一处更宽阔的水泽。
袖中的小鱼苗纷纷哇声惊叹。
她们要游上两天两夜的路程,昭昭大人竟然一眨眼就抵达了!
褚昭将小鱼放归水中,坐于不远处的矮桥边,晃荡小腿,观摩众妖的剑术课。
剑术老师是如蓓月一般瞧不出年岁的鱼龙,耐心点拨半晌,便任由懵懂化作人形的小鱼们手执木剑,在泽中漂浮的荷瓣里切磋。
“要昭昭大人教!”不多时,有小鱼眼巴巴瞧着木桥那边的绯色身影,小声乞求。
褚昭原本支着下颔,快要睡着,却不期然被这道请求吵醒。
她溯水而来,弯起唇,朝期盼望向她的小鱼笑了一下,“这么信我呀?可我在剑术方面一窍不通。嗯……怎么办呢?”
小鱼少女只觉手背被温软手心覆盖,整个人被带入散发朦胧香气的怀中。
眨眼间,身形飘逸到不可思议,手中钝然的木剑也像有了生命。
随背后女子轻飘飘一击,似有剑气振荡。
倏忽间,粉荷倒折,周遭荡起翻涌不歇的波澜。
竟有短暂一息,潭水被剑光劈分为两半。
“好、好厉害!”怀里的小鱼揽住褚昭手臂,双眼生光,“昭昭大人教我!”
褚昭眼眸被摇荡水波映得流转,稍垂头,悄悄抵在小鱼耳边,“可……我真的只是胡乱挥了一剑呀。”
她莹白指腹抵在唇畔,朝少女一笑,示意她莫要说漏了嘴。
身后躁动不歇,小鱼们悉数围了过来,唯有被褚昭揽入怀中的小鱼少女呆呆立在原处。
水潭重又平静下来,微风习习,偶有涟漪漾开。
褚昭踏水行来,指导剑术的鱼龙正坐在她先前歇脚的桥畔,向她微微颔首,“大人。”
对方虽是年轻模样,眼中却有掩不住的风霜阅历,她禁不住乖巧回应:“前辈,无需多礼。”
春光明媚,快要入夏。
褚昭望向不远处的水泽,面孔各异的小鱼叽喳不歇,手举沉重木剑,嬉闹切磋比试。
一时间,竟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恍若在某处经年覆雪的偏僻峰顶见过。
可她记性素来不佳,记忆中,她大病初愈,恐怕有一阵子都在摇光泽昏睡休养,何况,她喜欢温暖的地界,从未见过雪。
想来应是错觉。
“昭昭大人持剑姿势有些与我等不一样,应当是不常用剑的?”身侧鱼龙纵容望向她,温声开口。
“可方才一招,我却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也有人剑势如此。”
“是谁?”褚昭被勾起了兴趣。
“那人本应是往届折花试剑会的魁首。”鱼龙追忆开口,“当时她规避锋芒,埋没名姓,可现下,九州之中恐怕无人不晓。”
“便是三日前,凭一柄素剑,孤身斩杀浸默海数万血魔的司镜,司映知。”
名姓似流水般拂过耳畔,未留下一点痕迹。
褚昭托腮想了许久,话音轻快,“那想必是前辈的错觉了。”
“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呀。”
第49章 浸默
水声潺潺, 在似朝霞般的裙摆下流淌。
褚昭弯腰掬起一捧水,粼秀微光映出她面庞,耳旁话音好似也晕在清水涟漪中。
“昭昭大人不认得, 应是好事。”鱼龙前辈语声温和, 纵容她片刻的走神。
“中州受魔气侵袭沦陷,司镜便出身于遭魔血洗的郁绿峰云水间。经此一事,据传性情大变, 寡言乖戾。”
“她此次前往浸默海,本为去死生交界处寻回同门飘零的魂息, 却不知为何,血洗魔窟三日, 始终驻留不肯出。”
“我从未见过那样秉性绝佳、光风霁月的仙修。只可惜, 遭魔气侵染,恐怕早不是过往模样了。”鱼龙话音含着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