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虞将血玉销毁,弥漫在四周的雾气也随之消散。
天幕将明,露出一弯血月。
她仰头望去,语声悯然,“映知,与你纠缠的不是什么妖,而是善于乔装粉饰的……魔。”
“莫要乱了道心。”
“你应当,修的是无情道罢。”
司镜倚在水波缭绕的贝壳榻中,长睫低垂,望着血肉模糊的掌心。
涟漪扫过,伤口只是微微滞痛。
远不及那时。
山洞内,小鱼挣脱冰丝,无措挡在她身前,遮住众人不齿嫌恶目光时,她竟握住袖中匕首。
想剜出对方胸口处曾带给她悸动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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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坑近来热络筹备的成亲礼冷落下来。
阿蟹把守着大水坑入口,劝退了荒山不知多少慕名而来的妖,与身边正用虾须仔细穿珠缀玉的阿虾闲聊。
“可恶仙修,竟霸占了阿褚大人的贝壳软榻!”它义愤填膺,“大人几日都未阖眼,气得眼睛都熬红啦!”
阿虾细声细语回:“怎会如此呢?我瞧阿褚大人每夜都掀纱幔进去,与娘子同衾而眠呀。”
阿蟹悄然温了脸,“莫、莫非……是,是双修么?”
它从未经历过这些事,不免羞涩好奇。
阿虾更是个面皮薄的,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只瞧见褚昭将妖力输给那受伤却不掩仙姿的女子,再之后却没敢多看,它怕被怒火中烧的小鱼一口吞掉。
两妖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忽然,山林间飞沙走石,摇晃不止,枯木破土堪折,妖雀惊慌四散,似有盘踞的庞然大物苏醒。
清澈水潭荡起久久未散的涟漪。
不知多久过去,阿蟹被晃得蟹黄摇匀,双目晕眩之际,窥见水潭边立了一道身量极高,肤色黯淡的人影。
烛因低头,额角两只晦暗龙角随妖力平息而消散,眯了眯眸,澄黄竖瞳望向潭边一蟹一虾。
不苟言笑时颇有震慑力的女子,此刻竟唇角一抿,露出不符硕然身量的委屈神情。
忽地矮身,笨拙跪了下来,“求见、阿褚。”
“烛因、要见……阿褚!”
…
纱幔中,褚昭枕在女子袒露在被褥外的手腕上,睡得正酣。
这几日,司镜重伤仍未好,她只能趁对方睡熟之际,偷偷游进来,输送妖力为对方调理,连着许久小心翼翼,她实在累极。
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触她受伤的尾尖,很痒,又酥酥麻麻的。
她凭本能翘起尾巴,想阻住作乱之人,却勾住了纤细微冷的一截指骨。
触感令褚昭浑身痉挛,勾起她许多不堪粘腻的回忆。
她陡然惊醒,视野里却是一片雪色衣襟,抬头望去,司镜正敛睫望她。
将她以手心捧着,置在柔软起伏的胸口处。见她似乎醒了,周身一僵,轻移开目光,“……”
褚昭歪头,圆眸迷蒙,刚刚醒转,思绪还有些转不过来。
忽然想起她是偷偷来给女子疗伤的,如今许是被发现了。她羞闷不已,腮盖发烫,立时便掀开纱幔,欲狼狈逃离。
尾尖却忽被身后人揪住。
一截细腻手掌横在她身前,将她重又圈了回来,动作轻缓,不许她游走。
褚昭听见女子开口,竟是难得一见的温存柔软,“受伤了便好好歇息,莫要扯开伤口。”
她愣在原处,不敢回头望去,心跳却如小鼓,砰砰不歇,时而失落,时而甜腻。
知知已经发现她尾巴变丑了么?
更加羞惭,可去路已被悉数截断,褚昭以头顶司镜的掌心,佯装生气,“放开阿褚、阿褚不要在这里陪坏美人!”
“可我希望你在此。”司镜将在掌心里胡乱挣扎的小鱼捧回,轻声开口。
“那枚鳞片,乳白叠胭,是你腹部靠下,临近尾尖三指处的么?我……很喜欢。”
褚昭尾尖悄然翘起,腮盖烫得厉害,羞到埋进女子掌窝里不吭声。
她自己都没有数过,司镜是如何记得的?
一时没了想逃的心思,司镜也未再出言,她在熟悉的掌心里盘踞了许久,终是难以压抑心尖焦灼翻涌的情思。
探出头,朝端庄仰躺着的女子悄悄游去,含羞窝进对方颈窝里。
她想问,司镜究竟还想不想和她成亲,做她的娘子。
如果不想的话,为什么还要关心她?
但寝殿外竟忽地一阵混乱嘈杂,水波浑浊,似乎有妖强闯了进来。
重重殷红纱幔外,一道庞然身影静立。
仔细瞧,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情绪十分不稳。
褚昭衔起纱幔一角,探头望去。
烛因紧捏着拳,望着这边,模样本就不十分端秀,甚至粗犷的妖,此刻面色不虞,一双颇有震慑力的眼眸,此刻含着微颤水光,竟露出几分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