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孤寂的红墙夹道,重新安静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下,给孤零零的沉香绘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陪着她慢慢地走着……
将憋在心底早就想说的话尽数说出之后,胤禛并未感觉到半点轻松。沉香那纤弱无助的身影不断地在眼前徘徊,搅得他心烦意乱。果断冷酷如他,此刻竟然有些后悔,或许是后悔他的残忍,又或是后悔没有阻拦这场即将开始的荒唐婚礼,原因究竟为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内,却发现昏暗的屋中早就坐了一个人。听到他的脚步声,那人举着酒杯回头,声音中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四哥,我等你好久了。快来,陪我喝酒。”
“十三弟?”看清那人身影,胤禛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他来此的缘由。走上前去坐在他的对面,胤禛并未阻止胤祥,反而端起了另一只杯子斟满,仰头一口灌下。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此一次,让他也抛开那些理智和算计,随着心情放纵一次吧。
“呵呵……”胤祥涩然一笑,同样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重新斟满。
兄弟二人默然无语,相对而酌直至月上柳梢……
上弦月,惨白如纸,孤零零地悬挂在墨染的天幕,像是一只半睁着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人间的丑恶。
紫禁城内一处小小的房间,一只大红喜字贴在墙的正中。或许是贴它的人糨子涂得不够,喜字一角无精打采地垂下,在墙上留下一道污浊的痕迹。
这里,是琉璃为沉香“精心”布置的婚房。
春寿浑身是伤,蜷在床角一动不动。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若不是身体还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话,简直如同一具死尸一般。
门帘轻轻挑起,沉香拿着崭新的喜服从里屋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涂了胭脂,为这场凄凉的婚礼增添了些许喜庆的颜色。
沉香走到床边将喜服放下,向着春寿轻声道:“热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进去洗一洗,换身新衣服,好歹也是成亲。”
听到了沉香的声音,春寿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地将头抬起,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窜起身来,一头撞向旁边的桌角。
沉香大惊失色,急忙扑过去将他拉住。幸亏二人距离极近,加上春寿伤势未愈使不出劲来,这一下才没有性命之忧。纵然如此,他的头还是被桌子磕破了皮,鲜血立刻冒出,在脸上留下了妖异的痕迹。
“你干什么?”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危险,若是她反应稍慢,春寿此时已经没了命。沉香又是生气又是后怕,想要去拿些药来替他包扎,又不敢放开手,只好就这样抓着他,看着他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身上。
春寿一边挣扎着想要推开沉香,一边流着眼泪嘶吼着:“我这种人,活着只会连累你,你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死了,你就解脱了——”
“够了!”眼看着就要被春寿挣脱,沉香突然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拽回了床上,抬起手指指着他撕心裂肺地喊道:“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活着我好歹还要照顾你,让自己有撑下去的勇气,你死了,我连活着的理由都没有了!”
“对不起……沉香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春寿重重地跌在床头,将头伏在被子里,手握成拳一下又一下地捶在床板上,呜呜咽咽地哭着和沉香道歉:“是我拖累了你,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我,你就可以去告发琉璃,重新回到十三阿哥身边!”
深吸口气平息了激动的情绪,沉香慢慢走回床头,坐在春寿身边小心将他扶起,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摇着头叹息道:“不是这样的,十三阿哥最初接受琉璃或许是因为我那一夜带给他的感动,可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琉璃已经在他心里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难过呢?进去吧,好好地泡个澡,出来拜堂,就当是帮我,因为我已经没有精力再折腾了。”
春寿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乖乖地接过沉香递过来的衣服往里屋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着沉香嗫喏着问道:“沉香,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好人。”沉香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
没有想到沉香回答得如此利索,春寿呆了一呆,低了头小声说道:“可是我贪钱,我势利,我……”
“即使这样,你依旧是个好人。”沉香站起身来走到春寿身前,语气坚定而认真:“不管你嘴上怎么样,每次犯宫规时提醒我们的是你,受罚时保护我们的也是你。我知道你本性不是那样的,可是这皇宫太害人了,你不这样,就不能生存,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