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凶险你们知么?”赵嘉陵道,她会尽可能地为她们提供保障,但山高路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
“臣知道。”薛元霜朝着赵嘉陵一拜,正色道,“可有的事需要有人去做。他们不走我们走,他们不做我们来做。”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从先帝时延伸到现在的“大争”其实还没有结束,她们要抓住一切机会,她们愿意去做开道者。
赵嘉陵又道:“就算此生不得回长安?”
薛元霜眼中燃着志气,她掷地有声道:“就算此生不得回长安!”她从小寄人篱下,被马家哄骗,几乎做一辈子的囚徒。她不甘心这样的生活,她要逃出牢笼逃出禁锢,她有幸遇到了裴无为,有幸遇到了明君,有幸以薛元霜的名字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她苦过,所以她希望劈开荆棘,留给后人一条很通坦的道路。
赵嘉陵说了声“好”,鼓舞和赏赐后,她单独留在了薛元霜和桓楚襄。桓楚襄是上回及第的,还不能独当一面,她是作为薛元霜的佐官,与她一道前往南边的广州。“朕有任务交给你们。”赵嘉陵眸光幽幽的。她给了薛元霜她们一幅详细的海图,清了清嗓子道,“那边有港口,偶尔有国外人来,但那港口实在狭小,朕希望它能变作南方的明珠。朕会以你为岭南五府经略使,会派遣能造船的匠人与你们同行。未来,将在此处启航!”她的声音铿锵有力,眼前是一幅宏大的蓝图!
薛元霜和桓楚襄心中一凛,齐声道:“臣领旨。”
知道皇帝关注此事,告身下来得很快,收拾好行装的人带着仆从以及匠人、医工就要出发了。
骊山行宫。
赵嘉陵负手站在窗边,沉吟片刻说:“可能这一去真的无法再回到长安了。”
谢兰藻噙着笑容,她的视线落向远天,她道:“天地广大,何必是长安,何必在长安呢?”
“你有远行的心吗?”赵嘉陵转身看谢兰藻,眸中有些好奇。
谢兰藻思忖片刻,道:“偶尔有。”可她需要坐镇中枢,一旦远离长安就代表着失势,代表着万劫不复。后来,她不用担心被驱逐,然而人和心都没法再离开长安了。
赵嘉陵“唔”了一声,扬眉道:“等到有人能扛起大任,咱们就去周游山河。”在立了谢兰藻为后之后,朝臣们倒是不会对她们的感情指指点点了,甚至希望帝后感情和谐。但是吧,那顽固的做派没有改变,他们自认为不是拆散她跟谢兰藻的,却要往她们的家中塞人,说来说去都是嗣君的事。
赵嘉陵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后来有人实在是过分,开始将矛头转向皇后,说她善妒,要霸占着皇帝一人。赵嘉陵巴不得这样呢,可那些人字里行间都是指责,实在是听烦了,她质问那些臣子:“你们是盼着朕早点死,好得一个扶持新君的大功吗?”
这下朝臣才消停些。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大臣们总算知道圣人坚如磐石,不可动摇,不再试图往她和谢兰藻间塞人了,但变着法子打探赵嘉陵属意的人选。这其实也是没法避免的事。
三位年少的侄女都被赋予上朝的资格,赵嘉陵观察着她们的表现,心中也有了主意。她告诉宰臣:“能者为之。朕将人选藏在密匣中,未来也会留有遗诏,两者相合,嗣君便定。”说是这么说的,她还想跟谢兰藻一道周游呢,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那么一退,做个自在的太上皇,岂不是上策?
赵嘉陵将想法与谢兰藻说了,等着她夸自己大智慧。
皇帝和储君间的关系很奇妙,到了一定地步会显得剑拔弩张。最初的“我家麒麟儿”,也会变成狼子野心,窥视君位。这一切都是有权力引起的,而陛下呢,一直很清醒,握着天下权,却不准备一辈子与权势纠缠到底。她肯放,储君有德,正能保证平稳地接班。
赵嘉陵一旋身,她抱住了谢兰藻的手臂,美滋滋地畅想:“等到那时候,我们就远航。”
谢兰藻笑着提醒她:“陛下,您连京畿道都没出过呢。”
赵嘉陵眨了眨眼:“一定会有机会的。”帝王巡行四方,但劳民伤财,最后只遣御史做皇帝的眼睛。至于微服私访,赵嘉陵都不用仔细想,就知道朝臣会说什么,比如“万乘之行,必有卫兵,简易则容易失威”“白龙鱼服,容易陷入险境”。
失威的事她是不信的,经过一轮轮地宣传,皇帝有神明相护佑、是圣明之君的言论早已经深入人心了。至于险境,这点倒是很认可,改制触动一拨人的利益了,那帮狂徒保不准会得失心疯,想要刺杀她。一朝皇帝一朝臣,在他们的逻辑里,只要她消失了,改制自然而然就会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