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仿佛住了一头嗜血的野兽,暴戾而疯狂的念头正在叫嚣。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破坏欲达到了顶峰。
她攥紧了自己的手臂,尖锐的疼痛勉强压制住毁灭一切的想法。
莉娜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嘤咛,她不能这样去见黛尔。
她会吓到黛尔……更有可能伤害到她……
她不能允许自己伤到黛尔。
绝对不能。
莉娜恍然想起那些珠宝和美食。
那不是她对黛尔的赏赐,是她拼命想给,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真心。
家庭教师跟她讲过,功高盖主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越是得意的时候,越应该谨慎小心,伴君如伴虎,登高跌重的代价,往往是不得善终。
她明白。
但她还是发疯一般四处搜罗好东西。
因为她知道自己缺失了一部分陪伴,她想弥补黛尔。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变得不人不鬼,她怕自己有一天会彻底扭曲——
如果她早早死掉,死在华光的猜疑中,死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下,死在她的心理疾病里,黛尔至少还能有富裕的生活……
至少,她这辈子让黛尔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钱和爱,总要给一样吧。
她没有遗憾了。
莉娜死死掐住自己。
她需要快点平静下来。
黛尔还在餐厅等着,她要陪她吃饭……
权力和爱情,她还做不出选择,因为她是凡人。
但潜意识里,她最在意的,依旧是当初帮她脱下圣袍,从深渊里将她救出来的爱人。
她总有一天,会做出选择,迷途知返。
***
宫墙外面刷了一层金漆,里面却是一片灰白。
华光站在垛口旁,她没戴王冠,头发整齐地挽着,目光所及,是城楼下的刑场。
新制的绞架仅仅三天就已经血迹斑斑。
风将血气带到城楼上,黛尔登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将脚步放得很轻。
她看见了城楼下的景象。
黛尔挪开视线,只觉胃里翻涌。
“你来了。”
华光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回头,依旧目光平静地盯着楼下,辨不出喜怒。
“陛下。”
黛尔的声音出奇干涩。
华光转过身,半月未见,她眉眼间的阴郁戾气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
她唇角勾起一点浅淡的笑意,说:“不必多礼。过来些,这里视野很好。”
华光的语气,就像是邀请朋友欣赏一场普通的风景。
可楼下正在行刑。
黛尔依言上前,这个角度,楼下的景象更加清晰,她后背浸出了一层冷汗。
“我让莉娜给你带回去的雪参,喜欢吗?”华光问。
“喜欢,多谢陛下厚爱。”黛尔指尖冰凉。
侍从搬来了椅子和茶桌。
“坐吧。”华光说。
黛尔又道谢。
她不明白华光突然叫她来的目的,愈发惶恐。
华光姿态放松,往琥珀色的红茶中加了一块方糖。
黛尔强迫自己喝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从楼下传来的血腥气反而让她感受更深。
绞架每一次响动,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黛尔抓紧了茶杯的边缘。
“莉娜说她病了,这两天好些了吗?”华光语气关切。
“劳陛下挂心,已经好多了。”黛尔放下茶杯。
“那就好。”华光搅动着杯子里的方糖,说:“我很看重她,千万不要累坏了。”
她顿了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救她吗?”
四目相对,黛尔喉咙发紧,片刻便垂下目光,灰墙的冰冷,正一丝丝地渗入她的脚底板。
还能为了什么?
为了赫尔特的产业;
为了自己背后可能存在的豪门望族;
为了……利益。
黛尔不敢直说。
眼前人是国王,是一念之间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她不敢放肆,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正在上升期的莉娜。
她必须把握住自己的身份。
“我……”
华光看到了她的战战兢兢,眸光里闪过一丝满意,旋即莞尔道:“我说没有考虑利益,就太虚伪了,但比她更有价值的人多了,我帮她,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黛尔心里一惊,陡然警铃大作。
君主与臣子,怎么可以相比?
华光可以说她们像,但黛尔断断不敢承认。
“陛下!”黛尔猛地站起来,说:“莉娜年纪尚小,不懂分寸进退,若有失礼冒犯之处,万望陛下念在她年少无知,宽恕她……她绝无不敬之心,更不敢与陛下您有丝毫相较!”
华光轻笑两声,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无奈,说:“你坐下。不必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