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积攒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最后防线。
“是…是我…”她终于崩溃,嘶哑的声音仿佛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彻底的认命。
她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抵抗,“是我…我是女子…”
这句话用尽了她残存的全部力气,也抽空了她最后一点支撑。
她彻底瘫软在地,额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地砖,汹涌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不再是先前那种带着目的的哭嚎,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彻底崩溃的悲鸣。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无助地耸动着,像是要将这十数年来被强行塞入男性躯壳、日夜担惊受怕的所有委屈和恐惧,都在这无声的恸哭中倾泻殆尽。
“父亲…父亲逼我的…兄长早夭…家族需有‘男丁’支撑门楣…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足以将整个家族碾为齑粉的秘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
“我不是故意要骗您…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怕…我真的好怕…好怕啊…” 她哭得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
像一只被暴雨彻底打落泥泞、翅膀撕裂折断、只能徒劳颤抖的蝶,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消逝。
萧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那个彻底崩溃、坦白一切的“驸马”。
尽管答案早已在心间盘旋多日,尘埃落定。
但当这惊世骇俗的真相被对方亲手撕开,赤裸裸地捧到她眼前时,一股无形的巨力还是狠狠撞上了她的心口,激起滔天巨浪。
怒火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胸腔里嘶嘶作响,被欺骗,被愚弄,她的婚姻沦为一场荒诞的闹剧。
这滔天之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
然而……
目光触及地上那哭得撕心裂肺、蜷缩成一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的身影时。
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剧烈……
长久禁锢在男性身份枷锁下的灵魂,此刻显露的脆弱,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
萧璃的指尖在宽大的袖笼中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深不见底的凤眸之中,冰封的怒火、被愚弄的羞辱、难以言说的震惊……
种种复杂激烈的情绪如同狂乱的暗流,在她眸底深处剧烈交织、翻涌、碰撞,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晦暗不明的幽潭。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第29章 第 29 章
雨声敲打着窗棂,东厢房内凝滞的空气仿佛要将人溺毙。
冰冷的地面上,苏洛蜷缩成一团,像被狂风骤雨撕碎了的花瓣。
纤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哽咽。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砸落在光可鉴人的黑沉地砖上,晕开小小的深色水痕。
那身被粗暴扯下的素白女裙,如同被遗弃的蝶翼,凌乱地散落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刺目的白。
萧璃立在房中,背脊挺得笔直,宛如一尊没有温度的冰玉雕像。
窗外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惨白的电光骤然劈亮房间,也照亮了她线条冷硬的侧脸。
浓密的眼睫垂着,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但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只垂在身侧、指节用力到泛白的手,无声地昭示着主人胸腔内翻涌的惊涛骇浪。
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岩浆在坚冰下奔突冲撞,几乎要焚尽她引以为傲的理智。
长公主,竟被丞相府玩弄于股掌,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地,缓缓扫过地上那团颤抖的身影。
那脆弱、绝望的姿态,与记忆中那个故作张扬跋扈、言行滑稽可笑的“驸马”判若两人。
那崩溃的哭泣,那夹杂着巨大恐惧和绝望的破碎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真实的寒意,穿透她愤怒的壁垒。
“……父亲逼我的……” 苏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眼神涣散地望向萧璃的方向,却又像被那身冰冷的气势灼伤。
她仓惶地垂下眼帘,纤细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青白:“……家族需要一个‘男丁’……一个能在朝堂立足的‘男丁’啊殿下……”
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她猛地将脸埋进臂弯,闷闷的哭声溢出来:“……欺君之罪……是满门抄斩的大祸……我怕……我真的好怕……每一天都像在刀尖上走……”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萧璃心脏某个极其细微的角落,带来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麻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