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伏在冰冷的尘埃里,蜷缩着,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压抑到极致。
如同濒死幼兽般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却死死咬着唇,不敢抬头,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不过一场意外,”萧璃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目光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地压在苏洛颤抖的脊背上,“无需如此惊惶。”
她不再看地上那团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影,微微俯身,纤长的手指准确地从一片狼藉中拾起那卷引发了这场混乱的陈旧卷宗。
指尖拂过卷宗粗糙的边角,弹去沾染的灰尘,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刻意的漠然。
“今日,”她转身,视线投向库房外隐约透入的光线,语调不容置喙,“不必再整理了。”
话音落下,她不再有丝毫停留,握着那卷宗,迈开平稳的步伐,径直向库房沉重的大门走去。
裙裾拂过散落的卷轴,发出细微的窸窣声,背影挺拔。
就像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从未发生。
直到那平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消失在长长的、空旷的走廊尽头。
苏洛紧绷的身体才像被猛然抽去了所有支撑的丝线,“噗”地一声彻底瘫软在地上。
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刺骨。
苏洛颤抖着抬起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痉挛,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碰触到自己依旧滚烫得如同燃烧的唇角。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一闪而逝的、柔软微凉的奇异触感……
下一秒,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深海里最浓稠的黑暗,带着巨大的压力轰然降临。
瞬间将她彻底吞噬、淹没!
“呜……”一声极低、极压抑、如同从灵魂深处被撕裂出来的、充满了无尽恐慌和绝望的哀鸣,终于冲破了她死死咬住的唇瓣。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像是要将自己埋入地底,将那滚烫得快要焚毁一切的脸颊,深深埋进冰冷肮脏的尘埃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冰冷的绝望扼住了她的咽喉。
明亮的廊下光线有些刺目。
走出库房沉重的阴影,站在光洁地板上的萧璃,脚步却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
只是抬起一只手,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轻轻拂过自己微抿的唇瓣。
库房内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外触感,如同鬼魅般再次悄然浮现。
清晰得令人心悸。
还有……苏洛那双瞬间褪尽所有伪装的、充满了极致惊骇和纯粹恐惧的眼眸……
以及她那反常到极点、歇斯底里、如同末日降临般崩溃绝望的模样……
过往所有零碎的线索,所有蛰伏在心底的怀疑。
在这一刻,如同奔腾的百川,骤然冲破迷雾,清晰地汇聚、奔涌,最终汇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却唯一合理的海域。
答案,呼之欲出。
第26章 拿着
库房那场令人窒息的意外,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但总有什么已经发生了改变。
公主府表面恢复了往日的井然有序,阳光明媚地洒在雕梁画栋上,花木依旧葱茏。
一丝风也没有,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东厢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终日紧闭,如同一座拒绝一切探视的孤坟。
送进去的精致食盒,不过片刻,又会被侍女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原样端出来。
偶尔有风吹过窗棂缝隙,带出里面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还有死寂般令人心悸的沉默。
苏洛缩在锦被深处,指尖死死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每一次轻微的脚步声靠近门外走廊,她纤细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屏住呼吸,恐惧着那最终审判的脚步声会为她而响起。
公主萧璃的书案上,奏报文书堆积如山。
她执笔批阅,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疏离的淡漠。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低垂的长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字迹却依旧工整有力。
侍立在她身侧的云芷,却悄悄将头垂得更低。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殿下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数九寒冬的檐下冰棱更加冷冽逼人。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偶尔抬起望向窗外东厢的方向时,会掠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光芒,转瞬即逝。
那光芒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探究和……了然。
库房那日,苏洛骤然爆发的、远超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激烈抗拒和绝望惊恐。
那双漂亮眼睛里瞬间碎裂的恐惧,像最后一块被强行按下的拼图碎片,彻底契合了萧璃心底那些散乱、荒谬却挥之不去的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