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横眉竖目的地痞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卖菜的老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混乱中,那地痞猛地一甩胳膊,将脚边一个装满烂菜叶的破筐扫得飞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直直朝着萧璃的面门砸来。
“殿下!”
这一次,苏洛的反应比刚才快了十倍不止。
大脑甚至来不及发出指令,身体已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不再是表演,而是一种陷入极致危险的纯粹本能,冷静、迅捷、精准!
电光火石间,她已猛地探出手臂,一把揽住了萧璃的肩头。
那力道用得极为巧妙,带着不容抗拒的保护意味,却又小心地避开了过分亲密的触碰,将她整个身体轻巧又稳固地带离原地。
同时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飞溅的污秽。
“砰!”一声闷响,菜筐重重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烂菜叶子四散飞溅,溅湿了她的裙摆和后衫一角。
整个过程快得让远处待命的护卫都措手不及。
萧璃猝不及防,撞入了一个略显单薄却异常坚定有力的怀抱。
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对方瞬间绷紧如铁的肌肉线条和那擂鼓般急促的心跳,清晰地传递过来。
属于苏洛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丝紧张的热意,将她完全笼罩。
苏洛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肩头,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绸衣衫,烙铁般灼在萧璃的皮肤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拉长。
喧闹的市声被隔绝在外。
苏洛如同被这灼热烫伤了灵魂,猛地松开手,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不堪:
“臣…臣罪该万死!臣不是故意的!臣该死!臣……”
她语无伦次,双腿发软,眼看着就要不顾一切地跪倒在脏污的地面上谢罪。
萧璃稳住身形,指尖轻轻拂了拂微乱的衣襟。
她的心跳也失了平素的规律,并非因为那突来的袭击,而是因为方才那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拥抱,以及那双近在咫尺、慌乱惊惧的眸子里,清晰映出的、毫无遮掩的担忧。
那里澄澈明亮,哪里有一丝一毫平日里刻意伪装的浑浊痴傻?
“无碍。”她打断苏洛语不成句的请罪,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多谢……驸马。”最后两个字,舌尖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苏洛背后衣衫上那几点刺眼的污渍上。
苏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身体僵得更厉害,脸颊烧得滚烫,窘迫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只能徒劳地试图用袖子去擦那早已渗入衣料的污痕,动作笨拙又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无措。
“回府吧。”萧璃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径直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转过身的动作,似乎比平日快了一分。
回程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言,只余下脚步声回荡。
苏洛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沾了泥点的鞋尖,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浸了冰水的棉絮,又冷又沉。
一半是吓得魂飞魄散的后怕,一半是恨不得时光倒流捶死自己的懊恼。
怎么就管不住这双手!
怎么就……抱上去了?!
而萧璃,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了捻袖口的滚边,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对方衣料粗糙又柔软的触感。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抹气息,不同于府中任何一款名贵的熏香,是阳光下草叶晒干后的清爽,又带着一点干净的皂角味儿,固执地钻进心里。
这一趟市井之行,她看到了她预料之中的蛛丝马迹,甚至……还“感受”到了更多。
那个曾经看似荒谬的猜想,已然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它被赋予了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她的驸马,这个一层层剥开伪装依旧迷雾重重的谜团……似乎越来越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了。
自市集归来后,公主府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弓弦拉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书房的窗棂映着昏沉天光,苏洛指尖捻着账册一角,那纸张都快被她揉搓出窟窿。
每一次抬眸,都能撞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冷眼眸里,她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垂下头,耳尖不受控制地漫上薄红。
“殿下…这月的采买条目,似乎…似乎已核对过三遍了?”她声音细若蚊吶,几乎要淹没在窗外骤然响起的风声里。
萧璃的目光从账簿上抬起,淡淡掠过她几乎要缩进椅背里的身影,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一点:“哦?驸马今日倒是细心。”
她语气平静无波,却让苏洛脊背一僵,指尖掐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