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的动作顿在原地。
她并未收回手,反而缓缓侧过脸。
清冷如寒潭的目光落在苏洛瞬间煞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沉沉的、无声的探究,将她钉在原地。
苏洛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强自镇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讪笑,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不敢与她对视:
“臣……臣是说,臣去叫个……叫个高的下人来帮殿下拿!对,这就去!”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脚步急急向外挪动,只想立刻逃离这令她窒息的压力圈。
“不必。” 萧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成功阻止了他的脚步。
她终于收回了伸向高处的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冷的弧线,转而指向苏洛方才核对的那摞账册最上面一本普通的蓝皮册子。
她语气平淡无波:“帮我把那本递过来。”
简单的指令如同天籁。
苏洛紧绷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连忙应道:“是,是!殿下!”
她几乎是扑过去拿起那本账册,动作带着劫后余生的急切。
转身递出时,她的手指竟微微发颤。
萧璃恰好也伸出手来接。
两人的指尖,就在那本陈旧的蓝皮账册上方,毫无预兆地、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剎那间,空气仿佛凝滞。
萧璃的指尖微凉,带着玉石般的沁冷,一如她的人。
而苏洛的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是异常的柔软、温热,甚至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细腻。
那绝非习武男子粗粝的指腹,更非纵情声乐之辈应有的触感,反而……
纤巧得不可思议,柔若无骨,带着一种隐秘的、令人心悸的……
苏洛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到,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力道之大,不仅带飞了账册,连他自己都因惯性向后踉跄了半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椅子腿!
“啪嗒!” 账册重重摔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砖地上,扬起细微的尘埃。
“臣该死!” 苏洛的声音彻底变了调,脸色惨白如纸。
她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头颅深深垂下去,几乎要埋进胸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更是死死攥紧,飞快地藏进宽大的袖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臣手滑了!请殿下恕罪!臣不是有意的!”
萧璃没有立刻弯腰去捡那本账册。
她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被触碰到的、微凉的指尖上。
那一点奇异柔软的温热感,像烙印般顽固地残留着,挥之不去。
她纤细的食指无意识地、极轻微地捻了一下拇指指腹,似乎在确认那份转瞬即逝的陌生触感。
片刻后,她才缓缓抬起眼,视线如无形的丝线,密密缠绕在眼前几乎要缩成一团、恨不得整个人都消失掉的身影上。
那过于激烈的反应,那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黏稠的寂静,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萧璃这才缓缓俯身。
她蹲下去,裙摆如墨色的莲花铺散开来,伸出那只微凉的、玉雕般的手,亲自拾起了那本掉落的账册。
她站起身,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苏洛低垂的发顶和紧绷的后颈上,语气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平稳:“无妨。不过是本账册而已。”
她拿着账册,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反而向前……极轻、极缓地迈了一小步。
那一步带来的无形压力,让苏洛的身体瞬间僵硬成了石雕,头垂得更低,几乎要折断颈项,呼吸声变得短促而沉重,袖中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
萧璃的目光无声地逡巡着,掠过他低垂头颅时露出的那截过于纤细白皙的后颈肌肤,在夕阳光晕下脆弱得近乎透明。
看到他那死死攥紧、极力隐藏在宽大袖袍下,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凸起指节轮廓的手。
最后,定格在他因为极度紧张而剧烈颤抖的眼睫上,那双总是努力藏匿着真实情绪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
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簌簌颤动。
太纤细了……那颈项,那手腕,那颤抖的睫毛……连同方才指尖那惊鸿一瞥的柔软温热……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此刻无比清晰、带着颠覆性力量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在萧璃的心湖中激起千层涟漪,迅速扩散开。
将她之前所有零碎的怀疑、隐隐的猜测,都串联指向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荒诞不经,却在每一个细节上都隐隐契合得令人心惊胆战的方向。
但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她只是拿着那本账册,用那种听不出任何异样的、平静无波的声线开口:“今日便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