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余的黑影如同退潮般,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没入废墟的阴影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场一片狼藉,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气息弥漫。
护卫□□,云芷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紧紧扶着车身。
而那位“误入险境”的驸马爷,苏洛,还保持着刚才“逃命”的姿势。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哼哼唧唧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
“殿下!殿下您可有伤着?!”云芷带着浓重的哭腔,扑到萧璃身边,颤抖的手想要检查她是否无恙。
萧璃缓缓抬起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的指尖冰凉,呼吸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灼热。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狼狈如泥的身影半分。
那目光复杂至极,惊疑、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悸动。
金吾卫的火把如同长龙涌来,瞬间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驱散了浓稠的黑暗。
刺眼的光芒似乎终于唤醒了地上蜷缩的人。
苏洛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上黑灰、汗水和疑似吓出来的泪水纵横交错,狼狈不堪。
她涣散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茫然地扫过围拢过来的、盔甲鲜明的金吾卫士兵。
她嘴唇哆嗦着,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连滚带爬地扑向为首的军官:
“官爷!官爷啊!你们可算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抓住军官的甲胄下摆,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强盗啊!他们二话不说就要杀人!我的魂儿都快吓飞了!官爷救命啊——!”
她的表演,声情并茂,每一个夸张的表情,每一句带着哭腔的控诉,都浑然天成,找不到一丝破绽。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配合着那身破烂昂贵的锦袍,将一个被飞来横祸吓破了胆的纨绔子弟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璃静静地立在原地,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散落的长发和微凉的指尖。
心头的惊涛骇浪,远比方才那场刀刀见血的刺杀更加汹涌澎湃,一层层拍打着摇摇欲坠的认知堤岸。
第9章 装
金吾卫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焦黑的断壁残垣,硬生生将这片破败撕裂在白昼般的强光下。
兵士们沉重的皮靴踏过瓦砾,询问伤者的粗粝嗓音,夹杂着同伴被抬走时压抑的痛哼,粗暴地碾碎了子夜残存的最后一丝死寂。
“殿下!殿下您真的……真的没事吗?”云芷冰凉的手指死死抓着萧璃的手臂。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她身上,“方才……方才奴婢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萧璃轻轻拍了拍云芷冰凉的手背,指尖传来的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声音却沉静无波:“无妨。”
她的目光却似冰锥,锐利地穿透了攒动的人头和摇晃的光影,精准地钉在了那个正被两名金吾卫架着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的“驸马爷”身上。
苏洛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她的身子筛糠似的抖着,嘴唇哆嗦个不停,对着搀扶她的兵士语无伦次地重复:
“……就是……就是多灌了几杯黄汤,想寻个清净地醒醒神……
老天爷!谁知道这鬼地方……有、有强人啊!
那刀子……明晃晃的,上来就捅!
呜……差点……差点就没命了哇……”
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恰到好处的哭腔,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在诠释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纨绔子弟。
领队的金吾卫队正显然认得这位“名声在外”的驸马,眉头紧锁,脸上交织着不耐与鄙夷,例行公事地盘问着。
萧璃的步履动了。
缀着暗纹的裙裾拂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她仿佛自带一片无形的沉静领域,所过之处,周遭的喧嚣竟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分。
苏洛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强盗”的凶残,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迫近的身影,整个脊背瞬间绷紧了一线。
随即像是上了发条一般,表演得更加夸张卖力,甚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挣扎着想扑过来的样子:
“殿下!我的好殿下!
您……您金尊玉贵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刚才……刚才太险了!多亏……多亏官爷们神兵天降!”
她作势要行礼,脚下却像踩了棉花,一个趔趄就要栽倒,全靠旁边反应快的兵士死死架住胳肢窝才没趴下。
萧璃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夜风打着旋儿卷过,送来呛人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气。
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摇曳的斑驳,一半是玉琢般的清冷轮廓,一半沉入莫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