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谢清徵无心睡眠,闭上眼睛,脑海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正邪之辨,母亲和温家村之死,还有白日里师姐们受伤的模样。
想不出所以然来,她干脆爬起来,盘膝而坐,闭目凝神,修炼内息。
屋外风声萧萧,雪花飒飒。
隐约闻得一阵幽幽琴声,谢清徵睁开眼,放出灵识,探查到屋外竹亭中的身影,心念一动。
身形一闪,便来到了竹亭中,站在一旁,静静聆听莫绛雪抚琴。
莫绛雪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继续抚琴。
琴音幽幽,与细碎的雪花飘落声交织在一起,在深夜里显得有些冷清孤寂。
谢清徵忍不住举箫吹奏与她相和。
吹弹的是《良宵引》,曲中可闻得月夜清风,良宵雅兴。
一曲毕,谢清徵茫然的心绪平复不少,施礼问道:“师尊,怎么有兴致夜半抚琴?也睡不着吗?”
莫绛雪微微摇头:“我夜里不眠。”
以她的修为境界,常年不眠,身体亦不会觉得疲倦。
谢清徵问:“那师尊你每个晚上都在做什么呢?”
莫绛雪道:“打坐,看书,练琴。”
但自从谢清徵拜入缥缈峰后,她就很少在夜间练琴。
谢清徵习惯每日都要睡觉。
“那会不会觉得无聊呢?”谢清徵问。
莫绛雪道:“不会,习惯了。”又看向谢清徵道,“你曲中有迷惘之意,在迷茫什么?”
谢清徵把玩了一下玉箫。
师尊能从她的箫声中听出她的心事,她却听不懂师尊的琴音里藏了什么。
犹豫了会儿,她实诚道:“我在想,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正邪两道是不是要一直这样斗下去,不是我们灭了十方域的人,就是十方域的人灭了我们?”
莫绛雪沉吟半晌,拨弄了一下琴弦,“铮”一声响,谢清徵眼前幻化出一幅黑白阴阳图。
莫绛雪道:“‘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正邪相生相克,就好像这个黑白的阴阳图,正可以转化为邪,邪也可以转化成正。”
谢清徵看着那个阴阳图,道:“师尊,你教的和师姐们教的不一样。”
莫绛雪问:“那你想听我的,还是想听师姐们的?”
谢清徵笑了一下:“师尊,我自然是听你的。”
在未名峰时,师姐们总说正邪不两立,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妖就是妖,魔就是魔,正与邪要分得清清楚楚,璇玑门是名门正派,要守护苍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
十方域是魔教,是妖邪,是修真界的毒瘤,要诛杀殆尽。
经历了清嘉镇和今日这些事,她也确实觉得魔教的人十分可恶。
但……
“你想不明白,你的母亲出身玄门正宗,为什么会去结交十方域的人,是不是?”莫绛雪猜出了她的心事。
谢清徵点点头,看向莫绛雪的眼神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莫绛雪像三年前拜师时那样,一脸严肃地让她断尘缘,放下过往执念。
莫绛雪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耐心道:“璇玑门虽然是玄门正宗,但修道之人,不要囿于世俗的正邪之见。正邪不以出身论,正派的灵修若心术不正,作恶多端,便是妖邪;十方域的邪修若行事磊落,存善念,行善举,亦可敬。”
她要她跳出门户之见去看待正邪。
谢清徵豁然开朗,作揖道:“徒儿受教了,谢谢师尊。”
她的师尊,襟怀磊落,通透豁达,她真想一辈子跟在师尊身边。
心里这么想了,嘴上便也这么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师尊,我要是能一生一世常伴你左右就好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好像什么疑难和危险都能迎刃而解。”
语气满是仰慕和依赖。
莫绛雪垂首,又拨了一下琴弦,淡淡道:“闻道有先后,我只是比你早一点知道这些,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她抬眸看向谢清徵,“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总会长大,我总有教不了你的那一天,等我把我懂的都教给你了,就是你学成出师的时候。”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谢清徵却听得心中一片酸胀,连忙摇头道:“不会的,师尊,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和你学,我不出师。”
莫绛雪:“十年内,你是要超越我的。”
谢清徵:“那是修为方面,我要超过你才能转移那个诅咒。但是,道法、音律、为人处世等等等,我这一辈子都要和你学,除非……除非你不要我了……”
莫绛雪淡淡一笑,戏谑道:“那我可不要有一个,一辈子都无法与我比肩的徒儿。”
谢清徵怔了一怔,道:“师尊,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我并非没有上进心……但是,我就是不想出师。”
莫绛雪道:“人的观念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谢清徵诚恳道:“我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心意不会变。”
莫绛雪冷淡道:“你我是师徒,又不是道侣,怎能一辈子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