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人家瞧着不欢喜,但黛玉还是让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送送。
待人影退去,紫鹃低声道:“姑娘,不怕人嚼舌跟吗?”
黛玉却只低头擦手,神色淡淡:“无妨。先生教学生,怎么都不为过。她们不过是欺负公主年纪小,又无母亲庇护,暗地里耍滑偷奸罢了。人的性子是难改的,咱们且看她们怎么个闹法便是。”
果不其然,那宫女回去后,见公主还伏案,便说了许多话。
“……殿下为功课下问,那女先生却推三阻四,言辞冷淡,平时在殿下面前装样就是为了讨陛下喜欢,她摆明是不大愿意教您。”
小公主闻言,手中笔顿时歪斜了一道。
她原本就觉得这宫里所有人都要讨好自己的父皇,并没有什么,况且夜里打扰女先生,不合规矩。先生的咳疾还没全好,可还整日陪自己,宫人去定是叫她不能好好休息,恼自己也是应该的。
小公主更疑心黛玉嫌弃自己,又不敢问,只能在那里哭。小小年纪,心性却敏感,哭得一夜未安,终于带着泪意睡去。
次日清晨,黛玉早早入了书房,案上铺开新帖,还备了昨夜所问的字,只等公主来。谁料只一宫女来道:“女先生,殿下昨夜哭得伤心,只睡了个把时辰。如今染了风寒,怕是一时不能来听课。”
黛玉一愣:“公主病了?请太医看了吗?”
“当然,先生只管安心,殿下有我们伺候,自然不会叫她受了委屈。”不过是一个宫女,倒像是公主的长辈试的,“殿下心里头只道女先生不喜教她,这才急得病了。若是换个先生,殿下也就不至于如此委屈。”
黛玉听了,唇边却泛起一抹凉薄的笑:“原来本是殿下娇贵身子,竟叫几句闲话能熬出病来。依你们之见,我倒成了逼病的罪魁了?我原是请了林嬷嬷来看看公主,书房这需要年纪差不多的小宫女做侍童,不过既生病了,做先生的自然该去看看学生,我也劝劝殿下该劳逸结合,免得伤身。”
李嬷嬷早已到了公主殿中,她本是受黛玉请求带着小宫女到书房去的,听公主传了太医,便直接到公主的寝殿,对一众宫女冷声喝道:“公主尚未册立,尔等便这般轻慢,连公主都伺候不好了!陛下知晓,你们一个个等着挨罚吧!”
话音一落,众宫女吓得连忙跪地,慌不迭地分辨,多说是公主自己太过用功,又遭先生责教,才致生病。
李嬷嬷面色顿时沉了:“伺候主子的是你们,还是女先生?”
李嬷嬷转头见黛玉进来,柔声道:“女先生先去见殿下,免得坏了师生情分,这些不守规矩的宫人我们自会替公主惩处。”
黛玉颔首,入了内殿。只见小公主蜷缩在榻上,被角掖得紧紧的,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见她进来,慌忙挣扎着要起身:“女先生……”
黛玉忙上前替小公主掖好被子,淡淡道:“把身子养好最要紧。”
小公主眼眶一红,低低啜泣:“先生,是我错了……昨晚我不该打扰你。您莫要嫌弃我。我笨,学得不好,还去打扰您,怕是惹您不快……”
黛玉心头微酸,贵为公主了,却还要看旁人脸色。
她故作冷淡,坐在榻前低声道:“昨日那个宫女与公主说了吗?我并非不愿解答,只是学问一途,非亲炙不可。若总借旁人传言,岂不是叫你成了别人的学生?那我可不依,平白少了个如此聪慧用功的好学生。”
公主怔怔看她,泪水未落,眸中却渐渐亮起。
黛玉又伸手替她拭去眼泪,语气缓下来:“你若真心求学,随时来寻我便是。学问全在功夫,与你聪慧笨拙并无大碍。可记住,求问须亲口,不可假手他人。如此,方算真心。”
小公主泣声应了,忽地扑到她怀里:“女先生,只要我自己求问,便不会不理我,是吗?”
“当然。”
黛玉应得果断,况且本就是如此。
黛玉从小便是做主子的,她有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公主不同,从一开始便不在意这些宫人做什么,便是故意在公主那里编排自己,只要自己跟公主关系好,这些宫人便纯粹的自讨苦吃。
黛玉不过是女先生,自然不适合替人管教下人,但是这里自然是有最适合管教的女官。
殿外板子击掌声声,伴着宫女们的啜泣声。
小公主缩在榻上,指尖攥得发白,不由懵懵看着黛玉。只见她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宫女们的求饶对她竟丝毫没有影响。
小公主怔怔出神,她自己日日因下人惶惶,而女先生却能如此冷眼置之,可她瞧着并不是父亲那般严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