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些恼,把软枕摔在地上,但躺了几日也没什么力气,只能下地披件外袍往外走。
殿前摆着几盆含苞待放的花,颜色鲜艳,红白不一,迦音和多寿带着人正把它们往殿中暖和的角落搬。
见她出来,迦音擦干净手抱来大氅给她披上裹严实,道:“娘娘小心受寒。”
沈良时辨认后问:“哪来这么多山茶花?侍花房不是说还没开吗?”
“诶?林双姐没和您说吗?”迦音奇怪道:“南边暖和些,她找人从南边运过来的。”
多寿“嘿嘿”笑一声,“真是怪了,林双姐怎么知道娘娘前几日问了山茶花,好难猜啊!”
其他宫人跟着拉长了声调起哄。
沈良时脸色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无力地笑了一下,总算有了点血色,“惯得你们无法无天,敢开我的玩笑了。”
看他们抱着花盆来回穿梭,沈良时只当此事巧合,林双任有通天本领也难以把探子插到宫中来,何况嘉乾宫进出都有人随时报给皇帝。
总不能是上天垂怜,真赐给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树上的青鸟叽叽喳喳叫唤几声,邀功似的,沈良时恍然大悟,自己又被林双骗了。
檀山行宫位于西京郊,乘车出行半日能到。冬至日,皇帝将宴席设在此,一为佳节,二为嘉奖,段寻风和林双皆在席中,以及代表八部前来觐见的腾生苏。随行侍驾的除了沈良时,还有晏嫣然,光太医和伺候的宫女就长长跟了一串,走了足有一日,方才抵达行宫。
翌日晨间,皇帝叫了几位股肱之臣到殿中议事。
“众卿以为骠骑原现在作何处置?”
内阁重臣纷纷进言。
“臣以为,不如效仿前朝,设立都护府,统管骠骑原和十四城,其下再分副校尉和司马等隶属。”
“但是十四城太守就敢勾结八部,单设一个都护,在整个边境岂不是只手遮天。”
“可着御史台前往监察,三年为一期,责令其回朝述职。”
“那都护是否有发令遣军之权?如果有应该给多少兵权,如果没有用什么镇压八部余孽、抵御外族入侵?”
“骠骑原既归顺我朝,理当改学汉话,采用汉姓,改革官职。”
“不妥,草原刚刚平定眼下又面临过冬,最重要的是运送过冬粮食,安抚民心,以昭我朝仁政,此时强行要求他们接受中原文化,只会适得其反,激发民怨。”
“民心一日收不拢,骠骑原就始终有叛乱的风险。”
“草原信奉天神,他们的圣女既然已经入京,不如留在京中,再派遣官员加以治理。”
“荒谬,仅靠信奉一说如何能服众。”
“那就给他们圣女一个恩赐,彰显天威,封地就是骠骑原。”
“分封异姓王,风险太大。”
“不封作王,仅封一个空爵位也可以,不过是做给草原子民看的。”
“臣以为可行,我朝并非没有女子为公为侯的先例。”
争执暂告一段落,宫人进殿添茶,随后又悄声退出去。
萧承锦看向段寻风,问:“段卿一直没说话,是有什么疑虑吗?”
段寻风思索须臾,摇了摇头,道:“此计可行,只是问题根本还未解决,是否要给骠骑原兵马之权?”
殿中沉寂下来。
边镇军分守国土四方,此前为了抵御草原及诸国,以西边占比最大,天门、日月、挞拔各有十万。如今草原归顺,理应将其向西推进,驻守边疆,同时镇守骠骑原、恢复民生,但是这份兵权放在谁的手中都是烫手山芋。
萧承锦按了按额角,对王睬道:“不是去传圣女和林双了吗?怎么还没到?”
王睬低声道:“圣女已经在外等候,没找到林姑娘。”
殿中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垂下头不敢觑他脸色。
萧承锦沉吟一瞬,道:“请太医去为皇后请脉,你亲自去。”
待王睬离开殿中,下座大臣小心发问:“陛下,江南堂毕竟是江湖门派,多次冒犯暂时不提,且说这林双日日出入后宫,是否不妥?若此事传扬出去,恐有损皇家声誉。”
“臣附议,草原固然紧迫,但江南堂日益壮大,自雪山没落,江湖中其他门派已经再难和其对抗,长此以往难保他们不会有不臣之心。”
萧承锦摆手道:“朕知道,但皇后怀有身孕,此事待她临盆之后再议。”
冬月廿八,腾生苏受封骠骑候,于檀山行宫叩谢天恩,这一天是她的十七岁生辰。
蓬莱弟子和林单同至檀山,晚宴前和林双在梅树下闲聊了几句。
“你真是个不怕死的。”
林双对于戚溯的到来予以中肯评价。
“彼此彼此,在这方面我还要向你拜师学艺才是。”戚溯扯着唇不咸不淡道:“都蹬鼻子上脸了,皇帝要砍也是先砍你,这天下还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