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怪异的场景再次出现,这次是长久的对视不作声。
夏燃先回神。
她后知后觉,往旁边挪,“靠这么近干嘛?”
江知水回答:“你没有阻止我进来,距离近是因为你躺在床边。”
“……”
你不说我就被蒙在鼓里了。
夏燃翻了个白眼,又往后边蹭了蹭。
“我叫江知水。”江知水又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这样以后你就记得我了。”
夏燃听得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可以吗?”江知水问。
这让本就奇怪的话更奇怪了。
这种怪异却没有伤害性的感觉,夏燃感觉自己其实是熟悉的。
在遥远到不知道该以“年”还是“一生”计数的曾经,在那些被埋葬在枯海最深处灰烬下方的记忆里。
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度过了一生又一生,认识过数不胜数的人,乃至非人。
记忆不断更迭,久远的会被埋葬,对于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生命而言,这无可厚非。
“江知水。”她念了一遍。
江知水没有应,似乎在等待她的“可以”。
夏燃想了很久很久。
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去回顾曾经了。
回顾她的来处。
她拿起手边的匕首放到眼前,匕首的边缘因为背光而覆上一层光膜,像是给它勾了线条。
“这是一个人送给我……临时塞给我的,大概是想要我带着防身。”
“其实没必要,因为所有人都不觉得会出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用到这个。”
具体的过往已经尽数化为灰烬,湮灭在时光的河与沙中。
能记起来的,只是前几个世界里如影随形的痛苦和怨恨。
——不是说我可以摆脱控制,进入一个安全的环境,拥有一个美好的身份吗?
为什么我连身份也没有,只是穿着那身不方便的衣服,身上只有一把临时塞给自己的匕首,却要面对如此危险的世界?
为什么还不止一次,为什么死亡的尽头又是新生,而新生的起点,又是这身衣服、这把匕首,以及彻头彻尾外来者的身份?
这些歇斯底里的怨恨还留在记忆里。
其实最开始那些研究员也说了,第一次实验有失败的可能,她是第一个逃离者。
是自己当时再也无法承受“被操控言行”的痛苦,受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推入众叛亲离的境地,于是毅然决然答应了。
去了之后才发现,还有更痛苦的存在。
不该怨那些人,只是当时除了怨恨别无他法。
现在么,也分不清哪个更难受,活着本来就是一件挺累人的事。
……
“是我。”江知水说:“你还记得我。”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仿佛记得与否没有区别。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夏燃仰头看着她,稍微皱了皱眉,想记起更多。
可她能记得“有人临时递给她匕首”,只是因为每个世界的开端,这把匕首都在她手里。
经常看见,所以也就勉强能记得。
至于别的,譬如当时递给她匕首的研究员是谁,和她什么关系。
这些就再难记起来了。
毕竟距离她本属于的那个世界,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也许更长。
一辈子又一辈子。
她对于自己来处的记忆,只余下:
【十几岁之后,身体就偶尔不受控制,越长大次数越频繁,害的自己与朋友、家人都离了心,苦不堪言。
之后自己有机会去别的世界。虽然远走他乡,但拥有绝对的自由,如果她愿意,他们也会给她安排一个音容相貌都相似、家庭美满的身份。】
连亲朋好友都忘完了,又怎么能记起江知水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想了一时半会儿脑子里还是空荡荡,索性算了。
记不起来就不勉强自己了。
夏燃说:“只记得一点。”
暂且不论信不信,她还蛮好奇的,“你要帮我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像是处于困境中。
与她来回流转的眼神不同,江知水始终都在看着她。
“帮你结束无法终止的生命。”
“……”
不出意外的沉默。
沉默又如密网一般,将夏燃的心笼罩、收缩。
她只愣了不到一秒,眨眼,被逗笑似的说:“您要是想,我也不介意,喏,匕首就在这儿。”
边说边笑盈盈地递出去匕首。
江知水没有接,伸出食指抵着刀背,把匕首推回给她。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再去别的虚境世界。”
她依然盯着夏燃,眼神始终都没有过变化。
“噢,行啊。”夏燃的语气中满是不以为意。
当然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