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尘埃就是尘埃,即便分离的个体只是一小块物体,但她依旧觉得脏。
“怎么不说话?”江知水还在催促。
脏死了。
又脏又可怜。
她俯身与眼前的人平视,问:“你是谁?”
江知水似乎愣了一下,眨眼,没回答上来。
夏燃依旧问:“你是谁?”
她脸上没有挂半点儿表情。
不是冷漠,而是无感的冷淡。
江知水还是没有回答上来,夏燃抓住轮椅的扶手,将她扯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江知水更懵了。
“你觉得你是谁?”夏燃将她抵在门口,仍追问。
眼前的人似乎宕机了,从懵转换到无所适从。
夏燃忽地冷笑一声,其中愤怒任谁都听得出来。
江知水自然也听得出来。
她的无所适从却消失不见,成为了一种夏燃从未在江知水身上看到过的神情。
手指牢牢扣在腿侧,像是拘谨。
唇也抿了起来,好像自己也被对方的生气感染了,变得不开心起来。
可如果真是发自内心的不开心,又为什么会拘谨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的气愤是装的,是学出来的。
夏燃盯着她这惟妙惟肖的神情,又嗤笑。
她凑近一些,眼前的人便后仰一些。
“我问你,江知水会这样吗?”
她没对江知水生气过,自然也不知道江知水会是什么反应。
“会是这样吗?”夏燃继续问:“会是像你这样拙劣的表演吗?演她刻意学我?”
她伸手按住江知水的肩膀,咄咄逼人:“那我再问你,是谁告诉你她看到我生气就会不知所措,就会病急乱投医学我生气?嗯?你自己揣测的?”
江知水脸上刻意学来的气愤消失了,成了沉默的无措。
手指也因为夏燃的触碰而紧绷。
夏燃又嗤笑,只是这次是在嘲笑自己。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说:“高看你们了,要是真会揣测,那也勉强算个人。”
江知水仍是无措。
是面对对方的苛责该有的不在意,以及面对夏燃时该有的拘谨,二者混合成了这种无措。
夏燃唇角的弧度一点点落下。
任谁也不会对着一个木头人作出喜怒哀乐。
她转身回去,坦荡荡将后背露出来。
轮椅上的人缓慢坐直,似乎是检测到了目标。
夏燃从口袋里摸出匕首,反手往后扔,恰巧掉进江知水的怀里。
虎视眈眈的人正好接到。
“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充当鬼怪杀了我吧?杀吧,你有能力的话。”
夏燃坐到沙发上,侧头看她,生怕人不上钩似的,勾勾手道:“来啊,反正你出现的意义不就是来试探着杀了我吗?过来啊。”
“你在说什么?”江知水捧着匕首不知所措,仰头满目迷茫地问她。
夏燃感到恶心。
脏死了。
“要杀就杀,装什么。”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江知水仍然尽职尽责地问。
夏燃转回去,不想说话了。
再多看一眼她就会被恶心死。
江知水滑动轮椅靠近她,就和之前不经询问靠近她床畔一样。
“要看什么?”
她边问,边去收拾桌上的餐盘,也和之前一样。
夏燃抬腿把她抵开,“不准动。”
她很听话,当真不动了。
夏燃点开电视随便选了个节目看,旁边的人真就安安静静陪着,一动不动,听话到近似于傻的地步。
广告期间,夏燃转身侧躺到沙发上,无意间又瞥见她,随口道:“真可怜。”
被说可怜的人将目光落到她脸上,歪了歪脑袋,似乎是不解。
“你想错了。”
夏燃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也不对她的话作出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想去卫生间,过去要路过客厅的全身镜。
刚起身往前走,还没到镜子能照射的范围内,她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去看江知水。
江知水又露出了堪称虎视眈眈的表情。
而在她回头的瞬间,换成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夏燃微笑,“早说了,你的任务不就是充当鬼怪,装成她来伺机杀我,直接动手不好吗?”
江知水又露出茫然的表情。
尽职尽责当着江知水。
即便夏燃已经将她的目的讲了出来,她也绝不会对此做出任何设定外的表情。
就仿佛和曾经的夏燃一样,充当着小说中被观测的角色,所以在某些场景中,言行举止皆不由己,就连眼神也无法由自己控制。
但夏燃很清楚,二者不同。
眼前的东西从来都没有过生命。
它们只是虚构出来的填充造物。
没有生命、没有想法、没有意识,只是构成高楼大厦的沙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