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算漆黑,床头灯投射出浅淡的光。
她将手背搭在额头上,眼神并无聚焦,唇齿微启,胸腔起伏、深深呼吸。
身上残留有虚幻的触觉,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怀抱似乎真实出现了。
良久,她翻了个身,将脸闷在枕头中。
……我想你,我不开心。
可所谓死亡,就是再见唯有梦中。
只能沿着记忆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去触碰残存的碎片。
害怕多用一份力碎片会破裂,又害怕少用一分力,钻不过那条狭窄的缝隙。
她想延续方才的梦境,却再也睡不着了。
感冒让身体难受,怀念让心灵不堪重负。
“滴答——”
窗外传来雨声,转瞬就从淅沥小雨成了滂沱大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1]
兴许是因为没睡好,免疫力降低,次日她的感冒加重了。
尽管她按时吃药、多喝热水,也没让自己受凉。
苏雨扬是在周四知道的,也就是两天后。
她没有等到简宁的邀请,索性就自己主动问了。
Rains:「今天继续吗?」
N:「不了,身体不舒服。」
Rains:「怎么了?」
N:「感冒,快好了。」
Rains:「我去看看你?」
N:「不用。」
她略担心,但称不上慌张,盯着这个“不用”想了一会儿。
Rains:「吃药了吗?」
N:「嗯。」
Rains:「午饭晚饭我送过去,外卖不健康。」
Rains:「可以吗?」
N:「不用。」
苏雨扬微微皱眉,察觉到了简宁抗拒的态度。
这种程度的好意简宁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她只是出差一次,为什么会这样?
态度暂且不提,午饭她还是送过去了,放在门口。
Rains:「放在你门口,记得吃。」
她有发现简宁饮食不规律,有时候懒得动直接就不吃了。
过了一会儿简宁回:「谢谢」。
去送晚饭时,门外已经没有东西了。
她这次选择了敲门。
过了一二十秒,在合理的时间范围内简宁来开了门。
她从猫眼里看到是苏雨扬了。
门打开,视线相对的最初两秒,二人都没开口。
简宁错开一步让她进去。
等苏雨扬走进去后,她后知后觉,“会传染你。”
“没事。”苏雨扬把清淡的汤食饭菜放到桌上,自然而然在沙发上坐下。
“我身体还可以,不怎么生病。”
简宁跟过去,在地毯上坐下,说了声谢谢后拆开袋子。
没有单独的餐厅和餐桌,她吃饭就在客厅的茶几上。
苏雨扬也习惯了,帮她一起拆,跟着也吃了点儿。
她有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晚饭买的是二人份的。
饭后简宁不好意思赶客,只能问她:“我看电影,你一起吗?”
苏雨扬周四下午和晚上特地空了出来,闻声便点点头。
她们相处时大多是简宁在画画,她或是处理自己的工作、或是看书打发时间。
不是没有做饭、吃饭时的闲聊,只是沉默依然占据了其中大部分。
今晚的沉默则愈发分明,像是蒙着一层深沉阴郁的灰。
就连苏雨扬都感受到了,简宁很不对劲,出神的次数是以往的好几倍。
电影结束,冗长的名单被放映。
苏雨扬转头,见她还在出神。
“怎么了?”
“嗯?”简宁回神看向她,摇了摇头。
苏雨扬不好追问,只能留下几句嘱咐后离去。
简宁则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神。
明天不仅是清明,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每年清明节前后,她的心中都是雨季,和那首诗描述的一样。
今年的清明与忌日一同到来。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前往北墓园。
林晚是她的母亲、她的守护神、她的榜样、她的朋友。
是她曾经的一切。
这一切夭折于五年前的今天,她二十三岁的那个春天。
忽然出现的大货车如同鬼魅、如同不可承受的重山,压在了她们那辆小轿车的身上。
林晚压在她的身上。
她能感受到粘腻的液体不断滑过自己的肌肤,源源不断、永不止息。
人身体里原来有那么多的血液。
那种触感至今她也难以忘却,又尤其在清明时节更鲜明。
“宁宁,好好活下去,妈妈爱你。”
这是林晚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虚弱、断断续续,藏在她的哭声里。
最终隐于无数个黑夜里、无数场梦境中,化作清明时节纷纷而下的雨水,降临在她身旁。
五年过去,她愈发不善言辞。
看着碑上那明眸皓齿的人,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安安静静地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