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含恨的眼神盯着秦渡,深呼吸好一会方缓过来。
“父亲恨我至此,孩儿也不指望能说服您。只不过父亲尽忠报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母亲?当日你匆匆逃离汴京,把母亲丢在敌营,难道就是君子所为吗?”
“你……”
被秦扬戳到最深的痛处,秦渡顿时气急败坏,脸也涨红了。
“现在我娘就在这里,等你重新做决定,难道你还要抛下她吗?”
秦渡的目光慢慢挪到杨敏的脸上,眼神充满了柔情和愧疚。
陈都知看了看城楼下的杨敏,视线又回到秦渡身上,看着他为难的表情,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只见秦渡的眼眶涌上泪水,大喊道:“夫人,是为夫对不住你!”
杨敏含泪的眼眸忽然变得坚定,凝望着秦渡高声回:“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将军何愧之有?自古以来,武将皆是家国不能两全,我杨敏从嫁入将门那刻就清楚了,又有何怨?生而为人,功名利禄皆是浮云,明了是非方是恒久。将军正直忠义,明知困难还逆势而为,妾身景仰不及,又怎敢叫将军为难?”
说着,杨敏解下下巴处铁盔的绳子,把盔从头上扯掉,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手抓着一束发尾,另一手举匕首,匕首的锋芒抵在乌黑的发上。
霎时间,所有人都大惊。
“夫人!”
“娘,你做什么?”
秦渡秦扬父子几乎同时喊出。
杨敏先是看着秦扬,严厉道:“胜仗要靠实力打出来,用娘亲作要挟算什么大丈夫?”而后抬头看秦渡,“将军,今日妾身割发还给你,断了夫妻情义,不误将军坚守意志!”
说罢,杨敏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压下。
“夫人……”
秦渡惊呼,来不及阻止,杨敏那一束头发就从发尾断开,握着断发的四指松开,微风拂过,一根又一根的黑丝从空中飘散开来,最后缓缓零落到地上。
这一幕,非但秦氏父子,就连其他所有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秦渡的眼眶再次涌上泪水,心中既悲痛又感激。悲痛于个人在时局中的无力,明明情深义重的夫妻俩却被迫断情绝义;感激的是成亲至今二十多年,他做的任何一个决定杨敏都支持,并在背后默默为他付出,哪怕被抛下,亦毫无怨言。今日为了不让他在家国之间为难,更不惜割发明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而秦扬本以为母亲在南下途中答应帮忙劝降,即使秦渡不为所动,也能借母亲要挟他,扰乱他的心思。但没想到他那素日温柔的母亲也会骗人,非但不劝降,还断绝夫妻关系,解了秦渡的后顾之忧。他气急败坏地从庞州城下撤回营寨。
第二日四更天,又迫不及待地派出两队士兵,分别突袭庞州以及庞州东北面,被秦渡占据的一座重镇。然而秦渡早预备了大量士兵和守城武器,坚守了七日七夜。秦扬的军队损失惨重,士兵意志消沉,不得不撤退。
接着秦扬调整了战略,按兵不发。秦渡俨然料到他的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直紧闭着城门,双方陷入了长久而静态的僵持。
进入秋季时节,两淮之地雨水少了。这日天高云淡,秦扬站在军营搭建的瞭望塔,远眺庞州城内的情况。看不出城中有何异样,便索然走下来。
刚踏回地面,副将就匆匆上前道:“大帅,出大事了!”
“什么事了?”
“有敌军从西面北上,已打进京南路。听说主将正是洛蔚宁。”
听闻洛蔚宁的名字,秦扬心头一颤,涌起了愤恨。又是她,抢占他的一切,屡次坏他的大事,偏偏还弄不死!
秦扬立即回到帅营召集了副将、军师和随同出征的文官。
“我朝大的粮仓集中在两淮之地,如今都为叛军控制,战事再这么拖下去,我军粮草耗不起。”说话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幕僚,“再有叛军从西面北上,势头凶猛,恐怕很快就能与庞州的敌军形成南北合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秦扬坐在上首,双手搭在交椅扶手,露出冷厉的神色,“光说理由谁不知道呢,本帅要的是解决办法!庞州易守难攻,南下不得,若分兵守西线,秦渡趁机打上来,又该何解?”
说完,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往后一仰,靠到交椅背上。
众人深知局势之危,难以化解,都低头不敢吱声。
秦扬看着他们胆小窝囊的样子,冷嘲道:“怎么都安静了,在盘算着拿什么投名状投敌吗?”
众人吓得身体抖擞,连声说“不敢。”
这时候,一名站在队列最末端,穿着简朴灰色布衣,头戴四方巾的男子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