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寒毯从眼前落下,方恬抬头的一瞬间,对视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抓到你了。
她失神地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她穿着小孩子的衣服,瘦骨嶙峋地显出骨架。
方恬用双手捧上毛毯,向花老板媚笑,尴尬而讨好。
浑身却止不住颤抖。
“我还以为我早把你埋了呢。命这么大?研究员小姐。”花狸子站在她身前,弯下腰,笑着问她。
她当然看见她了。
在她屠杀那一屋子研究员的时候,她以为方恬理所当然会死。
毕竟像她这样的废物,在爆炸中生还的概率不大。
一飞机昏昏欲睡的乘客,向她们投来诧异的目光。
“换了身衣服就想瞒天过海?”
“——没人告诉你,你的样子看起来很早熟吗?”
爹的,数的好好的,这一个是怎么跟上来的。
颜挈愤愤地掐了一把蒋明。
警察睡得正香,嗷的一声痛醒。
“长……长官,我……我配合工作……您想让我交代什么……”方恬咽了口唾沫。
“我说过我会带你一起回去了么?”
手枪上膛的脆响让方恬应激,她反胃干呕,四肢痉挛着往墙上缩。
“柳、柳敬!是柳敬……长官。”
她吓白了脸,说话磕磕巴巴的。
“他不、不会留下把、把柄……他不会配合调查!我……我什么都知、知道……我能……举报他!”
她偷偷瞥一眼一旁的小孩子,万分期待她们能帮她说句话。
她可是那些孩子最好的大夫。
她值班的时候还会给她们分零食吃的。
她从不打她们。
她们应该知道的。她们最喜欢她了。
可小孩子只是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如既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你知道什么?”
花狸子眯起眼,反问。
笑死,这种低级傀儡,知道的东西还没自己多。
凯宾斯断了手脚,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行李舱里。
方恬举起双手。
只要能保住性命,她也愿意被绑起来,一路坐货舱回去。
“柳……柳敬!我知道……”
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流到眼睛里,刺痛。
“啪”,花狸子扔了枪。上膛的手枪在机舱里滑出老远。
她不想浪费子弹。
“人证!……我能做人证……长官,凯……凯宾斯和柳老狗关系好……我、我什么都说!”
方恬以为花狸子动了恻隐之心,认错态度越发积极,跪着直拜。
“柳……柳老狗想……想、想杀人灭口……要不是您……您来救我们……”
“我是来救你们的?”花老板冷笑。
无根的怒火从心头窜起,她抽了抽嘴角。
反正带都带上了,女土匪拿自己也没办法……吧?
方恬知道,态度越谦卑,吃的苦头也越少。
面前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军方的走狗,蛮横做派、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她想。
那也是官府的人,这么多人看着,不敢乱来的。
花狸子脖子上那串红珊瑚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盘得光鲜。
大头兵也会有吃斋念佛的,和方恬自己的路数一样。
她们有一样的信仰。她想。
煮豆燃豆萁,一路人不该杀一路人。
往这方面好好哄着,没多少人能狠得下心。
“长、长官,……救人一命,胜造七、七级浮屠……我也是身不由己、生不由己!我……被牵扯……柳、柳……让我们签了天价的合同……”方恬抱着花狸子的腿恸哭。
她被一脚踹开。
花狸子一手掐住她脖子,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摁在舷窗上。
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我可不是军方那帮磨磨唧唧的软耳根子,不喜欢搞差别对待。”
她的手越收越紧,声音却不打颤儿。
窒息感攥紧了方恬,她垂死扒住她的胳膊,双脚乱踢。
像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默不作声、或坐或躺的老兵听了花狸子一番话,看戏的神情中出现一丝不满。
什么话,什么叫军方磨磨唧唧的软耳根子?
自己分明才打了一场殊死之战。
“求……”
方恬的脸色从通红变得苍白,她张大嘴,直到两眼翻白,渐渐没了动静。
小孩子瞪大眼睛,恐惧得看着,瑟瑟发抖,却没有尖叫。
暗无天日的雪域监狱中,她们并不知道糖是谁给的。
她们看不清、记不住、不想知道。
方恬悄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上。
花狸子拖着尸体,大步跨过横七竖八的毛毯,打开尾舱门,扔了出去。
在雪域背景下,粉色儿童衣物形成一个鲜明的小点,越来越小,很快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