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意识到恒温系统失了灵,哆嗦着缩了缩脖子。
走廊外一片狼藉。
靠近楼梯的地方,焦枯的断肢混着干涸的血液,内脏涂满墙面。
尸体在碎砖石中横七竖八地堆叠,瞪着翻白的双眼看向二人。
简直无处落脚。
*
地下四楼,员工宿舍。
“让我……让我一个位置。”方恬站在暗门前面,双腿发软,乞求着门里的人。
这平时是保洁帮他们熨衣服的地方。
小房间里挨挨挤挤,全是手无寸铁的幸存者。
他们竭力往深处缩着,可房间容纳量已经过了饱和。
子弹把墙面打成筛子,半块明黄色的洗脸巾泡满血水,粘在地上。断裂的水管冻成冰棍。
坍塌的墙体、破碎的窗户,楼上时不时传来的枪响。
阿兰死了,他们说阿兰死了。
他们说阿兰死在实验室,脖子被生生拧断了。
是天罚。
方恬依旧迷信。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
“……求……求求你们……”方恬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站在门口,有种与世隔绝的陌生感。
也是,在屠宰场干活的人,平日就没几分人性。
还指望在危难关头为她让渡利益吗?
她不要命地想往里面挤,人群像弹力十足的皮糖,挤一下、回弹一下,拒绝着她。
“快滚开!”门口的青年踢了她一脚,激怒地压着声音,“脚都腾空了,自己找地方躲!”
隐形门“砰”地关上。
无垠的恐惧啃噬着她,方恬迷茫地四下环顾。
结冰的血水和被炸烂的墙壁,一览无余,岌岌可危。
脚步声从楼道口传来,方恬连滚带爬地缩到一堆废墟后面。
蜷缩着尽量减小体积。
地上的血水被她带出印记,不久就在衣上结成固体。
“活宝,在楼道里扔炸弹。条子干活就是邋遢。”
说话的是个女人。
一句一骂,调子很脏。
“也不怕山体坍塌,把我们都埋起来。”
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骂声,硬底靴泄愤般踹向一块硬物。
雇佣兵戴着头盔的脑袋飞出几丈开外,砰的一声落在方恬面前,又顺着冰面滑出老远。
方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无声地跳开半步。
她害怕自己剧烈颤抖中撞到砖块,暴露行踪。
她看见那两个人。
精良的、价值不菲的装备,手中提着枪,防滑靴踩碎地面上新结的薄冰。
前面一个不干不净地骂,后面一个默不作声地跟。
后面那个女人,护目镜碎了,露出她受伤的脸。
绷带胡乱缠着左眼,脸色白得像死人一般,神情麻木,面容憔悴。
她们过来了,方恬不敢看了。
她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颂佛。
说话声忽然停住了。
她们距离她,不过两米开外。
方恬的心脏停了摆,眼泪夺眶而出。
阿兰被这些人杀死了。
但她还不想死。
“嘘——”前面的女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狡黠的戏感。
她听见人类刻意的屏息凝神。在墙壁里,一扇不起眼的暗门后面。
当然还有躲在附近的女人。
但那个女人不需要她刻意处理。
恐怖与戏谑在弥漫,如同蛛丝,粘住整个楼层。
楼上的枪声不合时宜地安静下来。
方恬的意识断了片,大脑嗡鸣,哭出了声。
细微的哭泣被粗暴的开门声淹没。
一声失了智的尖叫。是方恬的同事们。
仿佛是绝处的羊群终于见到潜藏的猎豹。
“军爷!军爷,我们投降……我……我们回去吃官司……”
密度饱和的人群,忽然又增大了可塑性,疯狂地向里挤压着。
窒息、变形,尽力和她手中的那柄枪保持距离。
“军爷……”带着哭腔的赔笑,是刚才把方恬推出门的那个青年。
讨好破了音,像一个天赋异禀的丑角演员。
“咳咳。”
气温太低了。
李渊和打了两针镇痛的身体,撑不住这样的寒冷。
她等不及前面那位墨迹,不禁催促:“快点。”
花狸子利索地拉了保险销,把手雷丢进去。
人群又尖叫着外涌。
门却被关上了。她的力量很大。
把哭嚎声也一同关在门里。
花狸子抱着李渊和扑倒,爆炸的冲击将二人震开。
断肢与碎石四处迸飞,血雨噼里啪啦地淋下来,溅得墙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
花狸子下意识为她挡住腥臭的液体。
带着防护手套的双手捧住李渊和的脸,传导温度,让她不要这么难受。
方恬随着爆炸,飞了出去,撞在宿舍墙上,和碎砖一同落下,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