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里面除了胃液和胆汁,一只苍蝇也没有。
周野晃荡地走回玻璃屋顶的位置。四处打量后,将放在玄关的长凳搬到原本屋顶下放置单人椅的位置。终于浑身无力地躺了上去,枕着手臂望着云层厚重的天空发起愣。
他要每个夜晚都躺在这里,周池说过,夏夜可以看到银河。
徐若晴的电话又打来了,他的手机在白日里便响个没完。
“小野!你到了吗?”电话接通了,徐若晴的语气先是一紧,随后又平添如履薄冰。
“到了。”
半晌,徐若晴还是问,“那就好,白天……怎么没接我的电话?”
木雅的夜晚仍透着凉意,周野深吸了一口冷气,“一直在外面看风景,手机放在背包里没拿出来。”
“……那你,你在蓉海哪个,哪个位置呢?”
周野的不发一语令对面更显局促,“不,不方便就算了。”
“妈,你为什么最近总是,总是要控制我呢?”
“……我只是,关心你而已。”周野听得见,那头的人好像带着哽咽。
“但是求求你了,这样的关心令我真的很窒息”
电话那头的人又很久都不再出声,周野突然就很难过。那只令人生厌的苍蝇该是自己才对。如果此刻他照照镜子,也会在看到自己面目可憎的那一刻呕吐不止。
妈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一直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控制不住情绪。
“妈,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但只要你别一直盯着我,我跟你保证,我会照顾自己的好吗?”
“好好……小野,是妈妈的错……”
徐若晴的声音消失了,世界又安静下来。周野再一次仰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高原的天总是亮的很早,周野并不打算闲着。他驱车想要去找寻和周池一同去过的那片人迹罕至的冰川,还有周池曾带他见过的那一弯高耸入云的盘山公路。
以往周野觉得味如嚼蜡的压缩饼干在此刻反而成为他必不可少的食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向路上遇到的当地人询问自己去过的地方,因而唇角的饼干屑挂在脸上一整天,没有人提醒他揩下。
他并不在意脸上的饼干渣,亦或是脱水开裂的唇角。相较之下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寻寻觅觅很多天,手机地图上围绕酒店方圆几十公里他都寻过了,怎么就是找不到那些地方。
明明他在冰川上有留下过相片,明明他跟周池一同置身在大雪簌簌而落的天地里。可照片不在他的手机里,此刻他也没理由追问周池,“那条路究竟在哪里?”
周野懊悔自己为什么在当时只知道看冰川雪海和周池,没有想过看一眼周池的行迹路线。
以致于此刻酒店前台尴尬地在原地等他说出一个地名时,他双拳攥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帮不上客人的忙,对面的神色显得万分遗憾。
不,周野跋山涉水并不是想看到这样的遗憾。
他再一次冲出了星空酒店。
“您还是没找到吗?”
深夜,即将交班的前台换好自己的便装,眼看客人失魂落魄的身影,不禁上前询问。她知道,这个客人在找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很多天了。
周野的脚趾抵在运动鞋上,有些痛到发麻。他只是摇了摇头,回了房。
再坚持一下,再找一天吧。
周野也想过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些地方,从最开始就是自己的幻想,就像自己幻想周池爱过他一样。
高原的夜晚反复无常,气温如冰似的骤降,他还是盖着一床薄薄的羊绒毯执拗地躺在长凳上。
今晚的星密密麻麻。
云层都被山风吹个干净,月亮明晃晃地悬挂于苍穹。
他微合着眼,隐约能从缝隙里望见有一条亮带,横在天上,缀着灿烂繁星。
终是被他等到了。周野坐直身来,他盘起的双腿酸得发胀,可他顾不上这么多。只是一味地仰头,一眼不眨地让银河的光泻进自己漆黑的眼里。
也不知道究竟是银河,还是周野的眸子,一闪一闪。
周野哼哼地笑了几声,哥,你说的没错,真的有银河!
然而和期盼已久的星河相比,周野好像更期盼做一次自己不受控制的事。
他的手不自觉地拨出了一个号码。如果天上的星星可以顺着信号发射过去,周野想,那他已经发射完千百颗。
在最后一颗发射完成时,电话接起来了。
“哥,你接电话好慢。”
对面的呼吸声极为沉重,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周野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望着银白色的星河带。
“哥,你猜我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这时周池问得也很快,他很久没有听到周池的声音了,不懂是他醉了还是周池醉了。他闻不到,但他幻想周池的嗓音被浸泡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