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茹还想劝说些什么,姚越却抢先一步扶住裴千峰,添油加醋地哄着道,“将军莫气!莫气!气坏了身子骨再多好药都是补不回来的!您先回去歇着,待我为你好好调养调养。至于裴三嘛,他纯粹是被那个太监给迷住了,依着我看,将军不如将那太监交给我来处置,我保证…”
“你敢?”
裴玄忌狠狠瞪向姚越。
姚越被他骇人的目光唬住,哆嗦了一下噤了声儿。
裴玄忌冷静下来,对自己的父亲说道,“裴将军,我不是以裴家三子的身份跟你说话的。”
“而是以阳义参军的身份。”
裴玄忌环视一眼。
这里是裴府。
他明明也姓裴。
可裴府众人的刀锋却正明晃晃地对向自己。
明明是炎夏,裴玄忌却遍体生凉,心寒难安。
“我昨夜已连夜派人送信前往阳义,阳义援军两日内就会赶到,云知年是朝廷命官,我定会带他安全离开陇西。”
他强抑住心情,抖手解开身上标志着裴军的玄色披风,扔到脚下,“我娘亲的仇,我自会去报!不会连累你们!”
“这个裴家人,今日起,我!不!当!了!”
第61章
裴千峰怒不可遏, 指挥护卫拿下裴玄忌,“他不是要找人吗?好,好, 给我把这个不听话的孽子也拉进牢房!”
裴定茹赶忙上前劝阻,“父将, 不可啊!阿忌的眼睛当初就是在这地牢里…”
“我不管他了!再不管他了!”
“就当没有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裴玄忌啊裴玄忌, 家族为你铺好的路你不走, 唾手可得的荣耀你不要,你到底还是继承了你娘的性子,跟她一样, 软弱仁善,难成大事!”
“因为有些东西, 比权势和前途更重要,你根本就不会懂。”
裴玄忌站定, 望向自己的父亲。
黢黑的眸中闪溢出坚定的光亮, 那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明彻, “还有, 你不要再提及我娘,你不配。”
“阿忌!莫再惹父将生气了!”
裴千峰的脊背剧烈地一震。
裴定茹忙呵斥住裴玄忌,“还不赶紧向父将低个头认错!”
裴玄忌傲然挺立,头扬若松。
“我不会低头的。”
他转身,踏步迈上通往地牢的石阶。
“用不着你来关我。”
“我自己会进去!”
*
裴府的地牢是一处私牢。
此私牢在修建时向下挖得极深,且没开任何天窗, 因此,里头黑天蔽日,是毫无光亮的。
裴玄忌每往下走一步,心便兀自向下沉了些许。
他就快要看不见了。
不过, 地牢口的两个狱卒见到自家三公子亲自下牢,还是好心地奉来了一盏烛台。
裴玄忌抿唇接过,借着烛火的光亮,向石阶之上望去一眼。
果然,除了看守的护卫们,裴千峰等人业已离开。
他自嘲般地撇过眼,擎着烛灯,去寻找云知年。
“年儿,年儿!”
地牢颇大,牢房同牢房之间所隔亦远,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反复回荡,再渐次飘远,幽幽地,显得格外不真切。
云知年始终没有回应。
裴玄忌的脚步愈发急促。
他借着烛火,一间一间牢房望过去,直至走到地牢最深处,那间最角落的牢房,他终于瞧见了那个正抱膝蜷坐在墙根的熟悉身影。
“年儿!”
裴玄忌心里一痛。
即便隔着牢门的木栅栏,他也能瞧出云知年此时的状态极是不好。
云知年的身上已经没剩多少衣物了,他抱臂埋首,一直低垂着脑袋,便是听到了裴玄忌的声音,也只是遥遥抬头看了一眼,就迅而将身子缩得更紧,干涸的泪滴粘在湿红的眼角,衬得那双淡色的眸子更显哀痛凄楚。
裴玄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窒住了,他高声喊来狱卒,“快!快给我打开牢门!”
狱卒自然照做。
裴千峰并未当真下令要把裴玄忌关进牢房,开了门后,也不敢上锁,就那般杵在原地,似在等候命令。
裴玄忌恨恨剜了眼这两人,“你们是怎么看的人?”
两个狱卒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姚越公子的命令,是他不让我们给这位云公公送吃喝的,他是裴将军跟前的人,我们不敢不从…”
“姚越!”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臼齿当中死死咬出的,裴玄忌顿了一下,“去备些饭食,还有热水布巾过来!”
“是,是。”
两个狱卒得令退去。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裴三公子的嗓音竟有点儿发哽。
裴玄忌放轻脚步,一点点走近,像是生怕惊扰到云知年,只在看到云知年细微发抖的身子时,才终是控制不住,扶住他的双肩轻轻抱住,“年儿,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