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辟金又敲他一棍子,“当年说走便走,谁都拦不住你,一只兽身都不够你乐的,要化几百几千只到处吃喝玩乐,哈,你这混账小子也知道疼人了,紧着人家喜欢的地方凑,那片鳞,依我看,别痊愈,万事大吉!”
辟星嗤笑半晌,竟是无话可说。
末了,沉吟片刻,闭上嘴。
他少有吃瘪,可他在雀杭山上,又是做饭,又是修路,确实做了许多自己从前不曾想过会做的事情。
他黑着脸,不再与辟金拉扯,交代两句,便拉着年年往雀杭山走。
“你小子,混账!——老子还没说完,要死啊你!”
辟星敷衍两声:“啊啊,到时候我死了通知你。”
年年:“夫君!”
两只貔貅吵得地动山摇,年年离开焜明阙前,觉得辟星说话过分,还捏捏袖角,让他道了个歉。
哪成想,辟星叹了口气,真的听。
辟金对天降的儿媳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临走前,不忘给他们包上一堆数不清的金银首饰漂亮衣裳珠宝珊瑚……全都放在一个小小的储物袋里,随取随拿,一点不占地方。
回到雀杭山的途中,辟星从她身后揽住她,将她完全抱在怀中,和她慢慢讲了过去的事。
“我运气很好。”他的开头是这样。
是的。
辟星运气很好,这几个几乎可以涵盖他的前半生。
高贵的出身,优秀的外表,足以挥霍几辈子,甚至都无法挥霍完的金银财宝,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他通过金银财宝识人。儿时通过金银财宝识出谁拥有财富和资源,长大后通过金银财宝识别谁看上了他的财富和资源。他身边个个都是精明兽,揣摩着他的心思,毕恭毕敬。
他没有任何足以颠覆性格,使他世界蒙上阴影的苦痛经历,他将他母亲的离开视为理所当然之事。
他应有尽有。
正是因为过于应有尽有,他高傲,不愿低头,等待着周围一切好事送上门,不够好的,甚至懒得抬眼。他游戏着。他游戏在众兽的呼喊、期待和心愿里。他的生活平淡,庸俗,麻木,无趣,像是雨后地面张灯结彩的倒影,踩一脚过去,听个响儿,再恢复原状。又是张灯结彩,缥缈,永远不会破碎。
直到他收到长者强硬的要求,旁人基于他身份带来的永无止境的期盼,他发觉他与生俱来的条件,不是他生来期盼的条件。
他拥有的一切,是父亲的遗产,而非他的夙愿。
他无法再忍受倒影,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他义无反顾地离开,拾掇起自己的生意,用另一种方式游戏三界。他要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正如辟金所说,辟星逍遥自在 ,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他,改变他的心意。
他从不知什么叫后悔。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他就这样往前走着,越过一处泥沼,遇见了从天而降的小年兽。
辟星不会告诉年年——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骗的兽。
只是随口吓唬,就会哭,说什么,都会信。
太有意思了,像个打发时间的用的玩具。
原本,身体换回来之后,他就该停止在她身上游戏。
可是他就这样把她丢在那里,她该怎么办?
她会被谁稀里糊涂骗走,为谁做嫁衣?
她是他身旁最没眼力见的家伙,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猜不着他的心思,只会哭,哭得有理有据,哭得气鼓鼓的,眼泪一掉,身旁的人就都心软了,怎么都移不开目光。
可不止他,还有多少其他的郎君……她根本不知晓,当她看着别人时,一颦一笑有什么样的吸引力。
喜欢她笑得闪闪发亮的眼睛。
喜欢她认真和他说话时的神态。
喜欢她隐藏在脆弱后,努力支撑自己的坚强。
喜欢她抱着他,叫他、唤他、爱他,在神思交融的瞬间,下意识探过来的唇。柔软的腰身,长腿……像是甜蜜到让他无法思考的毒药。
他自然也不会告诉年年:他看见她和方如雁、飞凌那些玩意儿说话的时候,心里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肢/解了不知多少遍。
辟星会忍耐:反正她对人间一知半解,她总会回头来找他。
她会回到他的身边,勾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
事实是,他总会向她低头。
就连她离开他的身边,将他抛下,他都会一反常态追到她的身边,死乞白赖地留下。
原本,他应该采用各种雷霆手段,断了她的生路,她看谁,就杀谁,将她当成生杀予夺的猎物,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逃回来,用那张可怜见的漂亮娇妍的面庞,哭着,跪在他的脚边求饶——就像他对待那些不听话的欠债者一样,享受着对方对他的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