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可是要滥杀无辜?”阮舒窈忍不住出声,势必阻止此事。
燕宁张了张口,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少有的复杂情绪,似是在斟酌言辞,半响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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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渤泽细作!”不知谁在人群中嘶喊。
一时间烂菜叶、碎石如暴雨倾盆,稚童将母亲蒸的槐花饼砸向刑台,甜腻香气混着血腥在宣德门前氤氲成雾。
淮洀依旧不明所以,族老也无暇埋怨,稍得一口喘息便开始喊冤,属实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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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奉天殿也很热闹,朝臣惊异阮舒窈公然反对圣上决策,至于渤泽细作他们倒是空前一致 ,皆以为小心驶得万年船,纵使这几个异族并非渤泽细作,亦当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毕竟长鱼孑的前车之鉴在哪儿摆着。
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规劝,阮舒窈看出他们根本不在乎淮洀是否无辜,铁了心要除掉这几个异族人。
“神女慈悲,寡人甚感欣慰,但作为君王,寡人须权衡大局。”
燕宁故作为难。
他答应把决定权交给朝臣时便知会是这个局面,好让阮舒窈知难而退,同意杀淮洀安民心。
事情闹到朝野尽知,阮舒窈仍不肯让步。
“圣上不必为此为难,我以令衍神前去搭救,想必此事并非全无转圜之地。”
衍神兵当只听命于北国皇权。
难免不叫人起疑,她在控制北国朝政。
“你要他活?”燕宁神色敛着一丝不悦与挣扎,仿佛在内心深处,两个灵魂正进行激烈较量。
阮舒窈很清楚,此时燕宁所指的他,不是淮洀,而是沈毅之。
要沈毅之活,意思是要燕宁死。
她亦不想这样。
哪怕现在的燕宁,与长公主串通一气。
“回答。”燕宁逼问。
看燕宁神情实在经不起更多刺激,她正要宽慰时,燕宁指间玉扳指啪的拍碎在案台上,喉间铁锈味混着潮气,沉声道:“传寡人令,速速处决异族细作,杀无赦。”
“不准。”
所有人都被这声不准惊住。
紧急出动的内侍堪堪停住,心神摇摆之际,朝臣中有人呛了句,“违抗皇命,是要造反了不成?”
造反?
内侍禁卫反应倒快,眨眼功夫皆摆出誓死护驾的姿态。
燕宁睨向众人,眼尾横生几许戾气:“退下。”
禁卫刀锋尚未及归鞘,迅速散开。
燕宁幽幽打量她,“舒窈。”
这声轻唤让阮舒窈后脊窜起细微的麻。
“到寡人身边来。”
于是朝臣看着神女一步步登上九阶鎏金螭首台,她款款压低身子,跪坐君王膝边。
这般温顺模样衬得她愈发动人妩媚。
“圣上恕罪,舒窈一时情急,不过是想要救人。”
她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服软。
燕宁口中锈味更浓,薄唇扯出讥诮弧度:“好得很……”
缓缓凑近她耳畔,用只够她能听见的声音问:“你究竟是想救人,还是想弑君?”
阮舒窈呼吸一滞:“圣上何时变得这般疯魔?”
她记得从前的燕宁,总是一派冷沉。
“疯魔?”燕宁气极反笑:“寡人要他死,谁也拦不住。”
眼看杀无赦的圣令要传出皇宫。
阮舒窈微微张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使她下意识与燕宁拉开距离。
燕宁揽住她后脖颈,不许她退缩。
惊慌之下含在她唇齿间的字眼蹦了出来,“毅之哥哥……”
朝臣们只看到神女云鬓微乱地倚在君王膝头。
“阿姊说得不错……”燕宁眼瞳微缩,灼哑嗓音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吞噬,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听到乐华嘲笑他:“这个女人一直都在利用你。”
“惯会哄骗你,如今碍着她的事了,便开始厌弃你,甚至想要谋害你。”
“阿宁,别再相信她了。”
所有意识沉入无尽黑暗,而此同时,紫檀案上的铜漏恰巧发出金石相撞之声,最后一粒铜珠坠入未时格。
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支撑,燕宁倒入她怀中。
大殿瞬时静得只能听见铜漏的滴答声。
面面相觑的大臣试探着唤了几声:“圣上?”
“圣上?”
“圣上怎么了?
“神女?”
很快一个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唉声叹气,摩拳擦掌,跺脚捶胸,并且眼睁睁看着神女淡染丹蔻的指尖悬在圣上眉心,丝丝缕缕真气灌入他五识。
“你在对圣上做什么?”
诸多质疑洪水猛兽般转向她。
“快传御医……”
“去请巫师大祭司……”
大殿哗然一片。
阮舒窈看着怀中人苍白的俊脸,并指凝注真气顺着燕宁眉心游至天灵命门。
数位朝臣扑跪在地,不知是脑袋还是笏板砰砰砸出脆响,“圣上龙体关乎社稷,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