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窈稍稍放下警惕,颀长人影立在帐外,指尖掠过帐幔,缓缓收了回去。
“可还心悸?”
照海穴位于金莲内踝,劳宫穴位于手厥阴心,指腹推揉必生肌肤之亲,沈毅之不喜如此。反观她心思细腻,敏感多虑,方才那番动情显是神志混沌懵懂,若趁人之危,事后如何回顾。
几番思量,只端端正正侯着。
阮舒窈觉出一丝细微不耐,音量清柔道:“不,已经好了。”
听声音是平和许多。
“那你早些歇息。”
他这就要走了吗?
阮舒窈坐起身:“哥哥来一次极为不易,我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如此娴静的性子,都开始有些急了?
“燕公子~”
“燕公子……”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声。
“公子,有人寻来了。”董鹤年提醒。
阮舒窈发烫的面颊掠过微乎诧异,先前本也怀疑,沈毅之会不会就是燕公子。
如今确认,倒觉得他改了姓名也甚好,邕渊之战失利,他所在的先锋营全军覆没,许是有所机遇,好不容易活下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总比被虏去盘问,或诟病他是逃兵要值当。
房中身影疾步离去。
少顷,阮舒窈眸低一润 ,赤足跑向窗台,皎皎月下,沈毅之已行至院中。
她留恋不舍望向那临风背影,几近弱不可闻的道了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离开?”
他脚下步子一顿,终究没有回头。
身侧董鹤年似是斟酌良久,趁此对他琢磨两句:“药清凉,后味甘苦。这苦意是加了玄参黄连,玄参本是一味不可多得滋阴降火的良药,男子服之亦壮元阳,以免滋补过盛,回头再另为主上调药。”
沈毅之双眸微敛,难怪服后愈发燥热,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定是这丸药所引。
*
一墙之隔,游廊相衔,小筑寂夜若深潭,墙外边却是非凡热闹。
院落,侍女小厮乃至宾客提着灯笼到处觅寻‘燕公子’。
新婚之夜,酒兴正浓,若是旁人遇到上级勒令,即刻配合寻人之事定会不喜,李修臣反倒难掩兴奋,腿脚还未好利索,行动却不见迟缓,趁乱避开众人急切往游廊尽头行去。
“李大人。”男子沉冷声音凛冽。
李修臣蓦然回望,那柄熟悉的寒剑缓缓出鞘,剑光如电,杀气腾腾。酒意惊醒几分,若非认出持剑之人,正是救过自己的燕公子,还当他是专程来杀自己的。
沈毅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剑影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
李修臣做贼心虚,紧盯着似是要随时刺过来的剑,莫名寒栗,强自镇定道:“燕公子怎会在这?刘大人正到处寻您呢。”
沈毅之剑尖微微向前,量李修臣抖得厉害,嗤笑:“李大人,腿伤好的如何了?”
第7章 惭凫企鹤滑稽
李修臣双腿不听使唤,一阵惧意从心底腾起,极力维持笔挺身姿,倒是装出几分文人风骨来。
“多谢挂怀。”
转言欲要回旋窘况,沉着恭维:“燕公子乃世族贵胄,离帝都已有些时日,想必是有紧要事务在身,但凡用得着李某之处,还请尽管吩咐。”
“必然,用得着的。”沈毅之冷眸睨去,看不出多余神色。
李修臣总觉是有何处不妥,本想再试探几句,可这燕公子性情怪诞,气场凌人的很,应付起来疲感吃力,反思己过亦无得罪之处,内省许是多疑多虑了,强颜笑道:“刀剑无眼,公子当心。”
“燕公子,你没事吧?”
刘长庸疾步而至,观其似是要剑指李修臣,脑海飞速旋转,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避免误会滋长,需先问清楚才是。
李修臣哑然,这刘大人醉昏头了不成,明明手持利器盛气凌人的是燕公子。
沈毅之挑眉一笑:“刘长庸,你不该啊!人家李大人今日新婚之喜,看给你闹的,满堂宾客提灯照影,好不滑稽。”
说好的暗中协助呢,就差在脑门上贴条子了吧!
滑稽?
李修臣鼻息冷嗤,顾不上气恼,恍然疑向燕公子,他方才可是直呼堂堂四品钦差大人,刘长庸?他究竟是何身份,如此纨绔放肆。再观一向肃穆的刘大人,非但毫无怒意反是面带微笑,颇为荒诞。心中暗自忖量,几番揣摩后不由惭凫企鹤,有些人生来便处高位,座明堂,深孚众望,赫赫之光,哪里还会拘泥世俗,不由钦羡弥至,肃然神往。
刘长庸悟出些弦外之音,反观自己确实酒后武断,略失分寸,暗自警醒,日后燕公子再劝酒,务必留心持度。神色凝重几许:“是下官失宜。”
“那稍后,可要陪李大人多饮几杯才好。”沈毅之平和语气,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