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臣不太利索的步子顿了顿。
耳畔柔声莺莺,如沐春风:“大人腿伤可好些?”
一缕波澜在胸腔躁动,李修臣想,她定是被吓到了,才肯屈服对自己示好,咬牙忍着痛楚,疾步离去。
他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示好,甚至有些喜欢,喜欢到舍不得封死院落。
此后,游廊尽头只多了一道下锁的耳门,钥匙由李修臣贴身佩带。
*
牡丹破萼,谷雨如丝。
是日李修臣大婚,彩灯高挂,红烛照喜,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鞭炮炸了大半日,轰动整个县城。实在吵闹,阮舒窈亦未小憩,她一遍遍清点这些年傍身的细软,早年穷苦,衣衫素净,值钱物件寥寥,白白蹉跎这些年,等沈毅之带她离去,定然需要盘缠,这几两碎银也不知能走多远。
府衙堂室,宾朋满座。
李修臣身着大红喜服正引新娘子进门,幼年他父母双亡,是做篾匠的兄长抚养成人,兄长积劳过度身患隐疾,嫂嫂做了糊涂事还随奸夫跑了,刻板印象烙在稚嫩心里,他觉得妇人薄情犯贱的很。
纵然饱受轻视嘲弄,他仍自傲不甘人后,昼夜不息的读书,从秀才、举子、及第到如今县府,已然是寻常人不可企及。
曾在无数个风烛残夜,他向往过今日场景,如何志得意满,令人高看一头。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实现了,高门贵女,官运亨通,无限荣光,却独独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喜若狂,好似某处依旧空留不满,叫嚣着远远不够。
余滞淡淡失落,他不禁思索,外人的艳羡赞许,是否真能填补人性的贪婪无厌。
他也尝到过甜头,那含苞白莲清纯无暇,好似广寒宫冰魂素魄,唯有在她面前,方可诠释妄图攀折之意,自己不过浊骨凡胎,污了她才畅酣,才热血沸腾。
“一拜天地。”
李修臣回过心神,脸上笑意耐人寻味,这可是在与林小姐拜堂,为何压抑不住去回味另一个女子。
“二拜高堂。”
李修臣望向高堂上座的林御史,恭敬跪拜。
当初与阮舒窈拜堂,只篾匠兄长一人见证,一无婚书,二无媒妁,几乎都算不上成亲,兄长本分老实,半响只说了句切要好生珍重。
今日兄长未到,满府气派到底是差了些什么。
“夫妻对拜。”
堂下座无虚席,很是热闹,新人躬身对拜。
林千娇体态丰腴,回身时温风徐徐掀起红帘,视线茫然越过李修臣,余光深深流去,贵客席
上少年公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惊鸿一瞥间心下骤起波澜。
少年公子凛目量来,那一眼桀骜难以捉摸。
林千娇面色绯红,强压下忐忑羞涩。
那少年完全符合她对世族公子的所有遐想,为何从未见过?眸光流转间隐隐不甘,竟臆度与自己拜堂之人若是他,该有多好。偏偏今日是要嫁给李修臣。李修臣是父亲看重之人,说是必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可他家世不好,除了样貌俊朗,太过书生气,文文弱弱远不如那凛冽桀骜的少年威风。
一对新人各怀鬼胎,在喜娘簇拥下入了洞房。
前院欢笑不绝,酒过三巡,李修臣醉意愈浓,他有意无意摸索着腰间钥匙,正欲起身离席,宽厚身影直直挡在面前。
第6章 蕉窗月下服药
“李大人,恭喜!”钦差刘长庸竟然主动搭话。
“多谢刘大人。”李修臣恍过神,谦逊作揖:“招待不周,还望刘大人海涵。”
“我是无妨,无妨。你可看见燕公子了?”刘长庸神色凝重,晃了晃手擒住他的肩,含有几分宿醉模样,略显失态。
环顾满堂宾客,确无燕公子身影。
*
和风布暖,香径无尘①。
阮舒窈刚擦洗过身子还是莫名燥热,慵懒躺在逍遥椅上,浅浅无眠,孤灯摇曳思绪潮涌,残香氤氲间嗅出一丝别样气息。
她不禁心中一颤,凝眸望去,依稀可窥其昳丽形貌,仿是点缀了星辰光芒,萦绕淡淡青梅味。
她勾了勾脚尖,涌动一股潮热,脑海竟不自主意趣,被他拘在怀里的摸样。
蕉窗月下轻轻描,重重织。
眼波流转间,沈毅之纷乱撇开眸光。
“可好些了?”他问的清淡。
上次医者开了些散热的药,本来还算平静。
她仰起净白小脸,墨发如瀑。
寂夜氛围微妙,荡漾的思念仿是悬在空中,轻飘飘的。
纤纤玉手慵抬,声音软绵:“刚沐浴完,哥哥来得巧。”
盈盈浅眸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衬得言辞愈发拨人,话外之意莫过于,‘哥哥当真是来得巧,真是在她沐浴之后来的,还是沐浴之时就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