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阮舒窈不知,但她知道,没有人会放下血海深仇不报,哪怕他是圣人,是一空。
一空微垂下眼帘,藏去眸海深澜。音色清淡道:“映月神宫所效忠之人,便是他身后之人。”
顿了一响,瞧见阮舒窈眉眼处冰霜凝结,染上几缕晶白。一空眸海愈沉,欲言又止。
“所以,你是想看映月神宫之人,究竟会把天书交给谁,你要揪出幕后元凶,你要复仇?”阮舒窈大致断定心中猜测,映月神宫的身后,是王宗瑞,这也是天鹏等人盯上王宗瑞的原因,加之自己亲眼所见,庞大密室里王宗瑞草菅人命,他罪不可恕。
密室之事牵扯甚广,王宗瑞又是皇亲国戚,没有十足把握,根本无法与之抗衡,阮舒窈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回到沈府已是烧高香。
如一空所言,她之今日,来之不易。
有些事,自有他人去做,无需立于人前。
“你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是想让我放下,对王宗瑞的仇怨?”阮舒窈看向他,幽兰般的眼瞳里侵染迷茫。
瞬息,一空抑去深眸里的微末情绪,淡淡开口:“小僧倒是不知,你们之间,有何仇怨?”
“……”阮舒窈初到北国,与王宗瑞算不上相熟,陈夙一案,自有陈家人去伸张,若说交好相助,也当是她兄长沈慕时操劳,万没有她一个闺阁女子,冲在前头的道理。
不过她已打定主意,定要救出密室里被困的女子。
何况,王宗瑞还玷污过阿姊,阮舒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无耻,残虐成性,人人得而诛之。”
难以启齿的细微情绪落入一空眼瞳,他掩去骤然黯淡的视线,那一垠晦暗仿是触到无尽深渊。
阮舒窈并未察觉这一微末变化,继续道:“王宗瑞奸猾狡诈,手段阴狠,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天鹏不止一次吃过他的亏,如今闹出动静,他怕是会更加提防。”
“所以,这便是你所困之事?”一空音色温和,不等阮舒窈答复,自道了一句谚语:“阿弥陀佛,今日女施主得第一签,可还有不解之处?”
阮舒窈本是陪老太君求福,对于这个第一签,实未抱过希望,浅笑道:“多谢圣僧解签。”
一空微微点头,双手合十算是作别。
阮舒窈行过礼,未再多做打搅,拢了拢大氅转身离去。
孤鹜亭一空久立,脑海深暗处,浮屠寺里的那场雷雨侵扰心神。
他仰头跪在雨中,眸光泛散,一声声闷雷仿是要打在他身上,心肺灼烧,头痛欲裂。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抹倩影,她向自己行来的画面如何也压不下去。
那抹倩影与阮舒窈离去的背影重合起来,世界变得安静,他仿是又回到了雨夜,只是再没了恐惧。
若有若无的,好似道了句:“我让你如愿,你也不算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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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寺庙,飘雪成绮。
敬完香老太君一行人安排在后院歇息。阮舒窈正往那边走,一个面容稚嫩,身着青袄的小丫鬟碎步跑来:“二小姐。”
“二小姐。”小丫鬟鼻头通红,显然是路上赶得急,冰冷寒风大口往嘴里吸,喘声道:“老太君让奴婢来迎一迎您。”
“是皇子殿下驾临。”小丫鬟忙补充道:“老太君事先也不知,这会子殿下已经到后院了,老太君嘱咐,你去时格外谨心些。”
见阮舒窈似是不为所动,小丫鬟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二小姐,我们快去吧。”
阮舒窈微怔片刻,想不通他来做什么,温声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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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参差台阶望去,后院屋顶一片白茫,雪花蓬松堆积,像是披上绒毯,阳光照射在冰挂上剔透晶莹。
雪虽未融,阮舒窈倒也不觉得冷,推开门暖风袭来醇厚檀香,她悠然抬眸,木榻上男子面容冷峻,周身萦绕一种无形压迫感,贵气逼人。
禅房内燃着炭火,他已褪了大氅,腰间玉带很是打眼。
燕宁目光落在少女发髻上,紫玉宝簪挽住三千青丝,雅而无俗,白皙小脸光滑细腻,玉口嫣红,相较从前软糯可人,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娇贵,道不尽的美艳光鲜。
察觉到某种炙晦眸光,她规矩行过礼,退去老太君后侧。
见众人实在立得太过规矩,燕宁搁下茶盏,神态还算客气道:“都坐吧。”
“谢殿下赐坐。”老太君恭敬应答,面上流露出感激之色,显然是对燕宁的身份地位极为看重。
“老太君身体可还康健?”燕宁语气平淡,不过分尊重也不过分疏离,眉宇间隐着一种不易接近的威严。
“谢殿下关怀,得天家庇护,臣妇一切康健。”老太君谨慎措辞,生怕有何失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