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的那个妻子,不就是没有任何依傍嫁进崔家的吗?
可是,“我们崔家和李家可不一样,我们是”诗书礼义人家,不磋磨人,哪像李家...”
崔煊嫁那样看着她,崔熹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崔家当真没有磋磨人么?母亲没有,你没有,其他几房都没有?”他语气淡淡,可话里暗含的威严叫崔熹有些无法呼吸。
“可...”
“她没有依傍,连为她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她想要融入,可没有一人接纳她,她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鄙夷和嘲笑...这些事若是发生在李家的你身上,你当如何?”
崔熹想要否认,可是突然间她便想到了,那个在她记忆中已经很模糊的女子,刚来崔家的时候,似乎真的会忐忑地凑上来,语气里含了卑微怯懦,可眼睛是明亮的,希望同她说说话,希望她喜欢自己。
可后来,她似乎再没见过她那样灵动的样子。
人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木讷无趣,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连最基本的礼仪都错漏百出,说话也没了底气。
崔熹自然更加不喜。
可是,若非她亲身体味过,决计不可能理解阮慕的处境。
现在想来,崔熹心里竟是有一点松动。
就好像同样两个陷入困境的人,莫名多了一丝惺惺相惜。
“可...她那是自作自受。”
崔熹的话刚说完,崔煊锐利的视线就叫她心头大骇,想起此前的遭遇,立刻否认,“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煊没有再同她多说什么。
他会让崔熹留下一段时间,可是不会再叫她有机会接近阮慕了。
从前的很多事情经不起细想,一旦细细想来,似乎每个细枝末节,都是她的伤痛,里面都藏着他的过错。
在那些她举目无亲,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本该给予她关爱的他,不仅什么都没做,还连去她屋子都不肯。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又受了多少的委屈和刁难?
他记得,那时候太皇太后还在,彼时的那位长公主如日中天,便似乎常要府里的糕点,就因为这样,在他受尽打压的日子里,也得到过长公主些许的宽容。
他从前以为那些东西是他母亲做的,可现在他知道了,其实都是她亲手做的。
而她肚子在雨夜离开的时候,据说连包袱都被检查过...
崔煊心口猝然一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很想苦笑,可却发现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就因为她出身不好,竟受到这般侮辱!而她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的情况下,房里的东西,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两银子。
她同外祖相依为命,四处行医,身上积蓄自然不多,嫁妆已经用尽了所有,后来进了府里,又为了不被看轻,还要打赏下人。
他后来隐约知晓,下人在暗地里嘲讽这个崔少夫人穷酸,但其实,那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所有。
那么,在她自己都过不好的情况下,制作东西的珍贵药材食材又是如何节省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有一日他去过她屋里,丫头仿佛说过,她病了是不大吃药的。
当时的他没有细想,却觉得她娇气不爱吃苦。
但其实,他从未想过,理由竟然荒诞得叫他触目惊心。
没钱。
竟是因为没钱?
她那两年,到底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崔煊摇晃着坐下来,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几乎颤抖着细细回想从前的一点一滴。
两年的时间,他能想得起来的东西乏善可陈,可拼凑起来的真相叫他心惊不已。
他仰天,笑了一下,只是听起来却只觉得凄厉。从前他还以为她一心高嫁妄图攀附,可其实呢,他这所谓的高门简直可笑,她一直在默默地为他做了许多的事情,可到头来...
崔煊一颗心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息。
他甚至拿出了自己的所以积蓄,想拿出一笔钱给她。
可立刻便明白了,此刻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太晚了。
……
过了两日,来回禀的人说,那位李公子日日都去阮大夫的小院子。
而且小院子也来了一个老人,小院子里倒是整日热闹得很,老人似乎很喜欢那位李公子,两人整日里斗嘴。
下属甚至将两人说话的内容都记录了下来。
不过他知晓,里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东西,无非就是一些你抢了我的鸡腿,我骂了你一句,不,不对,你分明骂了两句这样无聊的对话,实在没有任何看的必要。
所以他禀报完就准备退下。
可崔煊却突然抬头,“拿过来。”
崔煊看得很仔细。
属下在记录的时候都在怀疑自我了,这些东西,有必要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