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的情绪有些激动。
可对林袭而言,一个是亏欠了二十四年的儿子,一个是爱了近二十年的儿子。
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
他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就由他这个父亲上。
林袭掷地有声道,“末将林袭愿立军令状,护我大晟边境,击穿北阙王庭。”
昭帝轻嗤了一声,“哼。”
显然,这不是昭帝要的答案。
秦隽了然于胸,跪地叩头奏道,“陛下,十日后,西境入大晟的棋士们会带上二十五万石粮食前来兆京,条件是他们要由微臣亲授棋艺,为期两年。”
昭帝的眼微微眯起,重新审视了秦隽。
“秦相何时做此筹谋?”
秦隽抬头,言辞坦荡。
“禀陛下,微臣在离开西境时,西境皇曾问过微臣,有什么愿望,臣回答四海升平、五谷丰登。西境皇又问微臣多少粮食算五谷丰登,微臣当时随意的说了一个二十五万石,没想到西境皇还记得。微臣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他们入了境,却迟迟未抵兆京,我计算了脚程方才猜到的,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两只狐狸聊天,总是格外的狡猾,都抓不到对方什么错处。
昭帝先开口,明知故问道,“哦?若是十日后,没有二十五万石粮草,秦相可有后手?若无后手,秦相可知该当何罪啊?欺君罔上、贻误军机,可是要诛九族的。”
秦隽不惧,镇定自若回禀道,“禀陛下,微臣有。”
林袭眉头紧蹙想制止秦隽,昭帝抢先开了口。
“秦相但说无妨。”
昭帝回到了案后正襟危坐,他也很好奇,秦隽有什么能耐。
“微臣愿出使东域购粮,东域往返兆京不过十日,微臣轻车简从,待陛下圣旨便可出发。”
林袭声音沉闷,略带着些愠怒,制止道,“不可,东域虽是鱼米之乡,可他们不会为我们得罪北阙,焉能卖粮草给大晟!”
昭帝抬起下巴,嘴角扬起了笑容。
“准奏。秦相收拾收拾,明日出发前往东域。”
“微臣,遵旨。”
秦隽神情平静,似乎入宫之前,他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林袭忍耐了一路,直到二人到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林袭才开始发作。
“阿隽!不准去东域。我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
秦隽的表情带着些玩味,“让长公主和陛下求情?”
“哈,哈哈。”
秦隽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眼尾却微微有些发红。
“我若不去,如何为外祖和玉泉村邻里共一百七十二口雪恨?”
话音刚落,林袭的手就定住了,秦隽的手趁机从中抽走。
沉默半晌,林袭有些错愕。
“你,都知道了?”
秦隽的眸光有些寒冷,直视林袭那有些晦暗的眼眸道,“涂老头比你疼我,他对我从无隐瞒,贠王的三十万石粮草,我早知会出问题,顾着念林崇意对箐箐和笋笋的救命之恩,回护之情,我飞鸽传书提前告知了林崇意,否则,三十万大军根本支持不到今日。”
秦隽深吸了两口气,后缓缓呼出。
“陛下的刀披着北阙的皮,斩杀了我外祖父一家六口,我的小表弟,彼时才刚满周岁,剩余一百六十六口邻里受尽酷刑,却无一人透露我与母亲的去向,我才能苟活至今。”
“我一直在等,我在等我的生父,何时给我外祖一家沉冤昭雪,还他们天理昭昭,可惜,我爹对此缄口不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其实您当年要是放不下长公主,就不该留下我,既娶了我母亲,又对她不闻不问,害她冻死在风雪中,你不该为你的小公主连累那么多无辜之人。”
林袭的神色很是痛苦。半晌,林袭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打算要用东域的粮草,威胁陛下?”
秦隽摇了摇头,有些轻蔑的说道,“此言差矣,不是威胁,威胁有的选,陛下他别无选择。”
秦隽特意加重了别无选择四字。
“阿隽,你到底要做什么?”林袭有些看不懂这个儿子。
秦隽只是回应道,“我答应过阿狄师傅,不会杀长公主,剩下的,爹知道的越少越好。”
林袭知晓秦隽城府极深,也知晓他神机妙算,善于攻心,却不知他布局这许久,算无遗策,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袭抬起了手,秦隽也不闪躲,瞅了一眼林袭举起的手,
而后直视林袭的眼眸,淡漠的和看陌生人一般,不过就是一记耳光罢了。
阵阵凉风吹过,林袭的怒火似乎也被扑灭了些,他缓缓的把手放下,开始自省,自省有什么资格打这个儿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见耳光久未落下,秦隽转身上马,策马回府,只留林袭伫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