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左下角上书着一行字,“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署名:薛今安。
商鸿乾摩挲着‘今安’二字。
李同光却不敢再看。
薛今安,前朝遗孤,后封摄政王,在金元起义,锁当今圣上入深庭,屠百世家,众人皆称此为世秽之乱。
李同光作为追随皇上二十余年的老人,每每想起,都觉得肝胆俱寒。
大梁王朝统治了一百八十年后,被蒙族入侵夺皇权。
蒙族入主中原,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蒙人为高等,汉人士族为次等,余人为奴。
不同阶级不得通婚,不得买卖,蒙人对其余人等有自行处决权。
在这种高危政策下,不过短短二十年,世家大族联合推举大梁后裔,以反蒙兴梁为口号,殊死抵抗。
全国皆行起义,将蒙族赶至靖北,国内形势大好,百家士族便推举先皇登位,改国号为元武,众人称为新梁,意味新生。
元武五年,皇上薨世。
宣帝商鸿乾继位,而他颁布的第一条圣旨,便是封结拜兄弟薛今安为摄政王,享见皇不拜,可佩剑入宫。
当时士族专政,买卖官权,甚至连盐矿都掌握在士族手里。
举朝上下,五品之上,不见布衣,科举同样舞弊盛行,新朝几乎断绝了读书人的出路。
几年后蒙人入侵,商鸿乾命摄政王携二十万大军远征靖北,而那时关绩还只是一位小将,闻绍和也只作为门客随军远征。
边关苦寒,整整打了五年,蒙军大败。
摄政王领兵两万班师回京,百姓们摘花欢呼,拥着薛家军入了皇城。
哪知,摄政王却直接封兵皇城,囚禁圣上,屠遍世家九族,整整一个月,皇城八大出水口日夜流出鲜红液体,繁盛的皇城如死城一般。
两月后,先皇弟弟裕亲王揭竿而起,聚集十万人,围堵在皇城之下。
两军交战一月,薛家军仅剩数十人,而对面却还有千数人!
裕亲王欲劝降摄政王无果,下令放箭,摄政王身中数箭,战死。
裕亲王穿龙袍,带玉冠,登皇位时才发现,商鸿乾被囚禁在东宫,已是极度虚弱。
皇位近在眼前,裕亲王便下了杀心,准备手刃亲侄。
却被赶来护驾的关绩一箭穿心!
自此,商鸿乾才坐稳了皇位,改年号为奉平。
“今安,朕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叫你看看。”
李同光这时也将奏折收拾妥帖,按照顺序放在了桌角。
他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老人,犹记得当年的摄政王是多么夺人心魄,姿容无双。
可惜,世人皆骂摄政王,不知神佛在心中。
李同光叹了一声,想着唤御膳房给皇上做点提神醒脑的汤食,便躬着身,默默退了出去。
还未出门,就听里面传来。
“李同光,去将朕的那把大挽弓给将军府送去,再挑些一并送去给宜兴郡主。”
“还有,去宁远侯府叫长陵来见朕,昨日晚儿来寻朕,非要朕找一人陪她去将军府赴宴,朕思来想去,唯有长陵与那关愣子有些交情,应是能护好晚儿罢。”
“圣上说的是极,奴这就去。”李同光恭敬应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宁远侯府小侯爷薛岫白,字长陵,乃是摄政王遗孤。
而岫白,便是那‘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的岫白。
这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此子身上的秘密,才是圣上深埋且不可触碰的最大逆鳞。
*
将军府。
“看见没,爷这两日天天大鱼大肉,膀子都粗了一圈。”身穿粗布的铁匠大咧咧坐在席前,砸吧着嘴灌了杯二十年的女儿红,“啧!好酒!还是将军府的酒得劲!”
“老张,我看你膘都长到脑子里了吧?”
“就是!这才是将军府摆宴头一日,你却已经吃了两日?倒是梦里吃的不成!”
说完,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滚滚滚!”张铁匠急得面红耳赤,“这可是八仙楼的饭菜!你等可是见识过?瞧见没,就这极品女儿红,老子都喝了六壶了。”
见张铁匠说的信誓旦旦,便有人给他满上一杯酒,好奇道:“八仙楼的饭菜我等还真没见识过,张兄可有什么门道?”
见众人纷纷停下吃食,伸长耳朵等他说。
张铁匠自觉得意,将杯中酒一口闷了,抬袖擦净胡子上的酒液,这才压低嗓门道:“前两日,我往城西送货,走到丞相府前被人拦下,非拽我去喝一席酒,你等可知为何?”
说罢,他顿住声,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众人。
这时旁桌却传来一道大煞风景的嗓音,“不就是闻丞相府前些日子接回了养在临云寺的大小姐,在府上大宴三日,我同在席间,咋没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