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这个男人看起来,是静悄悄的。
陆少校缓慢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节奏,他观察着这个站在影子里对自己微笑的男人,他捕捉不到那些令他放松的细节,正如他完全无法理解他是什么时候下来,又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仿佛此刻面对
的不是什么正宣誓主权的情敌,而是一尊雕塑,一个假人,一个拓展出真实颜色和轮廓的影子。
……一个不可理解,不可名状的怪物。
他张张嘴,却听见自己语气如常的回应:“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工作需要,晏秋最近压力很大,我有点担心她的情况。”
“是吗。”林暮川脸上假笑的弧度扩散了些,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辛苦您了,不过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会照顾,不牢您多费心。”
“话是这么说,你不是正站在这儿和我说话吗。”陆昭阳面无表情地反驳着。“你在这儿,谁照顾晏秋?”
“您担心的范围有点太大了,陆处长。”林暮川回答说,而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陆昭阳的手机就收到了另一条信息。
照片上是属于丈夫的视角,男人宽大的手掌拢着妻子带着婚戒的手,看光线折叠的角度,应该就是此时此刻拍下来的。
“我说过了。”
林暮川的声音在他的对面,在他的头顶,在他身后响起,陆昭阳的屏幕上同时跳出来自对方的提醒:
“照顾她的事情,不劳您多费心。”
“不过,陆处长,您既然是个这么体贴的好上司……”他抬起头,看见林暮川仍站在那儿,两手空空的站在那儿,带着点敷衍的笑容,依旧像是个假人,泥塑,印着颜色的影子一样,静悄悄的瞧着他。
这拟人的怪物就这么看着他,说:“那就别给她添麻烦,怎么样?”
第36章 疯子这一切就到此为止吧,陆处长。……
陆昭阳站在原地,一种不可名状的荒谬惊惧吞噬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性。
这是什么情况?他屏住呼吸,脑子里罕见只剩下一片迷茫的空白,这不在陆昭阳的计划范围内,此前他所能想象最恶毒,最恶劣,最难以忍受的画面,也没有超出过“林暮川至少是个人类”的范畴。
男人似乎沉默了很久,又好像不过是恍惚的一瞬,他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嘶哑干涩的声音:“……她知道么?”
——她最亲密的枕边人是个不可名状的怪物,这种事情,她知道吗?
林暮川没有回话。
那浑浊的影子,印刻着人的颜色和轮廓,声音仿佛是从空气中凝结落下的窸窣回响,但这一次祂没有同步自己和手机对面的行动,祂反问:你觉得呢?
她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要点破这一层敷衍的假象,去告诉她,你疯了,你的身边人更是个纯粹的怪物?
陆昭阳反射性的在心里反驳:难道这不应该吗?
她没有错,她只是病了,生了在这个世界里最常见的一种病——但是不用担心,她有着极好的资质,接下来只需要远离这个令人绝望的病灶,他会陪着晏秋一起调整,让她从监察官的身份上走下来,重新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
只要给她机会,让她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接触这个世界,她就一定会好的。
林暮川不想说话了。
他站在高层公寓的落地窗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毫无自知的男人。
他俯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而那位名义上的上司,自以为是的正常人,拯救者,正以一种惯性使然的傲慢俯视着晏秋的灵魂。
他什么都不懂,却觉得自己正确又正常。
*
影子如潮水般散去了,三五秒后陆昭阳才从身边的鸟雀虫鸣中找回了些现实的实感,他缓慢调整着呼吸的节奏,并不意外自己的呼吸声中掺杂着混乱的颤抖。
他思考几秒,拨通了一个平日里几乎从来不碰的电话。
“陆处长?”陈天恒的声音在电话对面想起,带着些客气的诧异,“您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晏秋的住处,我等一下给你发个定位吧,你带着几个监察官过来鉴定一下。”陆昭阳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冷静,吩咐道:“我怀疑这边存在着高级污染源,很危险,必须要第一时间隔离管控。”
陈天恒停顿了几秒,然后才慢慢确定着:“您是说,我们头儿的住处附近,存在着一个高级污染源。”
陆昭阳的语气略有些不耐:“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不,很清楚了,不过判定理由是什么?”对面的声音依然冷静,冷静到衬得陆昭阳像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是总塔台的数据波动测评出现了异常,还是财团的什么实验仪器自检程序发现的?还是说我们头儿就在您旁边,但是不方便接电话,亲口要您帮忙转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