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此刻再乱,日后再乱,动用一国之力哪怕是尸体也总能带回来一具。
又是一阵令人焦心的沉默,许久才听见太后的声音:“不必了。”
广百来不及震惊,便看见太后伸手抚了抚身边的木匣子,目光变得难言温柔,她恍如叹息般开口。
“哀家想要的,多年前就已经得到了。”
裴宣爱她,胜过性命,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那个人,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得到。
昭帝裴宣,生时为她空置六宫,只有她一人,一生只有与她一人的子嗣;死在她怀中,死后长伴她六年,此刻在她身侧,日后日日夜夜长眠于她枕边。
青史留名她将与她并肩而列,死后下葬也会同棺而眠。
这是,很好的一生。
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一生,她该知足的。
权倾天下的太后微微阖眸,她按住绞痛的额头,如同按耐住绞痛的心脏。
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多派些人去,罢了,哀家亲自去接陛下。”
在这一刻她很想见一见灵祈的眼睛,那双遗传自她母亲的眼睛,从此刻起她的生命里只剩下灵祈是那个人来过的证明。
——
滴水岩大乱祸动边疆,边疆大大小小数十个小城惶恐不安,有的增加民兵巡山,有的干脆暂闭城门,生怕那些残兵败将打上门来。
盛夏烈日炎炎,靠近荒漠的日中更如火烧,渺茫的荒漠中黄沙漫天,只剩下这两匹马驮着两个人悠闲的走向不知名的远处。
一匹老马身上只驮了个人,一匹年轻骏马身上不仅驮着人还驮着些器物,两人都穿着当地的衣裙以麻布遮住口鼻,以防黄沙进入口中。
大风吹动漫漫黄沙,马上的女子用粗布麻衣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灵动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似乎无论有多少的风沙都不能为它蒙上灰尘。
她身上无甚首饰器物,只发上简直挽了一根白玉簪子,那簪子是个旧物,看着已有许多年了,哪怕主人很是爱惜也难免有些色泽晦暗。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本来都给先帝带进棺材了,裴宣也不嫌弃,反正都是自己尸体,她趁乱薅了过来,子书谨也没多言。
除此之外好似就别无其他。
忽地大漠之中响起一阵奇怪的哨子声,像用什么骨筒吹出来的,憋闷悠长。
不多时便听见地面的震动,四处荒芜的戈壁上不知从何处跃出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影,骑着几匹躁动的马,一个个的举着镶嵌着红翡绿松石的长刀,拦在了必经之路上。
灵书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她以为是去一望无际的草原放羊,谁曾想越契城靠近荒漠,至少得再走几百里才能看见草原的边。
她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遇见悍匪下意识就捉住了马背上的包袱紧紧护在怀里。
贼人眼睛多尖呐,一看就是有货,立马眼冒绿光吆喝着:“滚下来!把东西和马留下,就留你们一条狗命!”
他声音掐的高,但很怪异,身上的刀不是寻常普通的刀而是磨的锋利的胡刀,裴宣上下打量一遍,眼睛眯了眯。
胡人?还是小贵族的胡人?
带着兵器入境的胡人?裴宣眼睛眯了眯,懒懒散散的道:“东西可以给你们,马留下成吗?”
这些不义之财拿了说不定就被杀头了,至于马她不可能把追云交出去,不然郑牡丹先得气死。
“废什么话?还敢讨价还价?”那胡人见她还敢还嘴,不由得怒目圆瞪,扫过她全身喝骂道,“不仅马,你头上的!手上的都要留下来!”
裴宣微微拉下脸上遮住面容的布巾,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露了出来,上面隐约晃荡开一寸鲜艳瑰丽的红,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除了一身简朴麻衣外,她身上唯二留下的首饰。
裴宣点点头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真的不行?”
布巾被拉下来了,她一双懒散的眼微微抬起,正待说些什么时,忽地不远处传来更为剧烈的震动,像有精悍的马匹朝此地奔袭而来。
黄沙之中裴宣微微眯了眯眼,顷刻间数匹高头大马爬上了山坡,领头人一身短打装扮,是青州城守卫军。
那些胡人大惊失色刚要转身就跑就被团团围住,不消片刻这些刚刚还拦路打劫的强盗就开始痛哭流涕的惨叫。
裴宣翻身下马,有点嫌弃被打的血泪飙出的强盗,用刀鞘拍了拍那胡人的脸:“谁放你们进来的?来了多少人?进来作乱的是你们,溃散的叛军呢?”
那胡人异域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企图哎呀呀的混过去。
灼灼日头晒的裴宣头昏,她耐心告罄干脆用力一敲,啪嗒一声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胡人吐出一口血来,几颗牙齿随之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