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风月(40)

自己响应了以后,常恒估计是以为自己信了他会带二人远逃海外的承诺,才将实情相告。

但顾眇却并不相信他,有了图纸以后,自己和睐儿死了才更符合对方的利益。

事关睐儿的性命,他不敢赌常恒会践诺。

但相较于被困在这方别院,随着常恒去海上,睐儿脱困的可能性更高。

毕竟,睐儿曾擅水中舞,水性很好。

那幅假的山水画,他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只是为了配合肖启蛰的猜忌,他只能在确定了常恒来取画的时间再作。

本来他还有时间等的,但此时此刻,他觉得等不了多久了。

屋外响起了睐儿的脚步声,顾眇嘴唇微颤,才说出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翻涌的愤怒和悲伤从睐儿的语气里传出,顾眇口吐鲜血,一下下挨着。

可他又撕了自己的画,那些隐藏了真实海路图的画。

顾眇心急如焚,却已经虚弱地无法反抗。

不该在事情未明之前说是赠给他的,顾眇苦笑,那样或许能保住这些画。

*

经过几日修养,顾眇恢复了不少。

他贪婪地嗅着枕间残留的丹桂香,最终还是起身走到了外间。

自那日到东院说明实情,他就在这边养病,睐儿还将床让给他睡,自己睡在外间。

床榻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沾染了对方的气味,顾眇躺在上面只觉自己的病不会好了。

终于挨到差不多的时候,他还是坚持走了。

回到西院,顾眇铺平宣纸,提笔作画。

之前的那些画并不着急重作,先将剩下的画出来再论。

笔尖落在纸上,他的心思却飘到了东院。

顾眇嘴角上扬,如今挑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心中的遗憾又少了一分。

但一想到对方此后再到西院来,他又有些胆怯。

顾眇这个名字,原本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贪心还肖想睐儿,此刻想起却如鲠在喉。

睐儿一双明眸顾盼生辉,自己却已经是盲眼之人。

据说人眼盲以后眼珠会突出眼眶,十分骇人……

顾眇手中的笔一顿,令身边的小厮去取一条绢布来。

此后的日子还如此前一般,他作画,睐儿替他看着墨的浓淡。

为了不被肖启蛰察觉,他并未提出换掉要墨锭,也仍旧自行研墨。想来比起此前自己喝下的,这点从皮肤渗入的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更何况毒已入肺腑,也不差这点了。

他只是希望,自己的时间再多一点,能再多听几段睐儿弹奏的琵琶曲。

画已经作完了,美中不足的是朱砂已用完,新作的那幅《飞泉绕竹图》中的狐狸还未上色。

此次还未等顾眇提起,睐儿便开了口。

“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次又要去哪里买朱砂?”

“明知堂的朱砂和猪骨胶。”顾眇笑意盈盈,“有劳了。”

“得了!都有劳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第二日,顾眇送睐儿出了别院,坐到西院后等来的却是肖启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惊慌失措,睐儿被那般羞辱更令他方寸大乱。

他一次次向要前去阻拦,却一次次被桎梏。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肖启蛰瞥向自己的眼神。

那一瞬,他忽然醒悟。

肖启蛰虽然禁锢自己,但自从墨锭被送进来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强硬的手段逼迫过自己。

如今他突然发难要么是外面出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常恒回京了。

或者,两者皆有!

顾眇毫不犹豫地扯住了他的衣角,哀求:“求您,放过他,我愿意画了,我马上就画!”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以后,肖启蛰就离开了。

顾眇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呵退小厮后,他转向睐儿。

却不料睐儿对自己避如蛇蝎,一个“脏”字出口,打散了顾眇强行撑起的那口气。

可他不能就这样倒下,直不起身子,那便跪着靠近。

顾眇膝行挪动,怕再吓到对方,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焦急的语气。

“对不起,睐儿,我错了……”

可终究还是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等摸到睐儿的鞋面,身子比理智先行了一步。

他死命抱着睐儿,不肯有丝毫放松。

可睐儿却凑近想要吻他,馥郁的丹桂香钻进鼻腔,一下又一下挑逗着他那濒临崩溃的意志。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至少,不是现在……

顾眇压住体内沸腾的渴求,扯过睐儿走到了窗前。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了窗,他摇晃着倒了下去。

一枝丹桂接住了他,枝条清瘦,香味却浓郁,将他团团裹住,几乎窒息。

他只得咬破嘴唇,身子却被推着靠到了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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