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梅用勺子搅了搅汤,碗里腾起一团热气:“叫他去洗脸换衣裳了。”
顾知禧笑着接话道:“我还是头回见阿哥这样呢,忙前忙后不说,昨儿个阿娘想给你擦身,他都不叫看。”
沈柳脸色红起来,小声道:“那、那是他给擦的呀。”
小姑娘点点头:“眼睛都熬肿了还不肯睡,就守着你。”
赵春梅笑着拍了拍她:“再多说两句,该给你阿哥那点儿老底都抖搂干净了。”
顾知禧忙捂住嘴:“哥夫,我喂你喝汤吧。”
炖了这么久,猪蹄软糯合口,汤水滋味鲜香,用勺子搅凉后,小心翼翼地喂到了沈柳的唇边。
温暖的夏风缓缓吹进屋,将山野的花香一并送了进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杖子响,和着一声实一声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柳忍不住抬头去看,就见顾昀川站在门口。
晨时的日光暖融融的,落在男人身上,也落在彼此眼中。
第60章 白首期同归
孩子出生后, 沈柳的月子坐得很是舒坦,快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
有阿娘和宝妹看顾着娃儿, 他只要吃吃睡睡就成, 可顾昀川还是告了短假, 在家里专心照顾他。
汉子不上工搁家伺候月子,简直闻所未闻。
天气一热上来,村口榕树下头就聚起好多姑婆、婶子, 人多口杂,说啥的都有——
“一个哥儿当祖宗似的供着, 怕不是发了癫呦。”
“顾家冷冷清清了这么多年, 高兴呗, 哪像有些人家成亲好几年了,啥也生不出。”
“哎我说张婆子你什么意思!”蒲扇啪啪拍了两下,婆子哼了一声, “不就收了顾家的红鸡蛋么,这么不分四六!”
“我至少知道吃人家嘴短,总比你收了东西还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强!”
……
外面纷纷扰扰, 顾家人全然不在乎,只安稳地过自家的小日子。
仲夏的午后,日光有些晒人,可院外的柳树垂下碧绿的丝绦, 挡了好一片烈阳,留下一地光斑, 坐在树影里纳凉, 日子悠长而恬淡。
庭院里架起了小方桌,上头摆着才切好的甜瓜。
春时种下的两溜瓜苗, 赶上个雨水丰沛的好春,甜瓜长得大且圆,晌午在井水里泡透了,冰冰凉凉的很是可口。
顾知禧咬了一口,汁水甜了满喉:“阿哥、哥夫你们快尝尝,好甜。”
顾昀川应声,特意挑了瓣在日光里晒过没那么凉的,先喂到了沈柳的嘴边:“少吃些,待会儿就吃饭了。”
小哥儿张开嘴,咬下一口:“甜呢。”
就着瓜口的弯月牙,顾昀川也咬了一口,眉目温柔地看着沈柳:“是甜。”
也不知道是瓜甜,还是小哥儿甜。
暖风轻轻拂来,摇摇车里的小娃娃睁开了眼。
沈柳是个哥儿,不像妇人似的好喂奶,顾家就和一户养牛羊的人家说好了,每日去打一瓷盆的鲜奶。
日日喂养着,小娃娃早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皱巴,眼下皮肤又白又嫩。
顾知禧伸手摸摸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儿,小娃娃不哭也不闹,顶新奇地攥紧了小姑娘细长的指头,咿咿呀呀起来。
宝宝出生几日了,小名唤作“安安”,大名还没有取好。
想来顾昀川满腹经纶,可到了儿子名字上,却是左右为难,他《诗经》翻过三五遍,都还想不出叫什么,仿佛不论多好的寓意放在小家伙儿身上都还嫌不够。
忽然,顾知禧轻声问道:“阿哥,你啥时候去书塾啊?”
顾昀川微微眯了下眼睛:“我才在家几日,你就嫌烦了。”
小姑娘脸色有些红,想着哥夫生产那日家里乱得紧,那帕子她还没还呢……怕被人瞧出来,她忙又去看宝宝。
安安乖巧又听话,一点儿想不出在沈柳肚子里乱踢乱闹的小娃娃,生下来会这般省心,歪着小脑瓜咯咯咯地笑,可爱得心都化开了。
顾知禧轻轻抽回手,又忍不住用指背在安安的小肉脸上弹了下,站起身:“我、我去瞧瞧阿娘做的咋样了。”
这时节,莲藕正下来,藕段又大又白,切开后能拉出粘绸的藕丝,很是新鲜。
灶房里柴火声噼啪作响,灶上坐着莲藕排骨汤,炖了一个多时辰,香味都飘到了院子里。
见人进屋,赵春梅轻声道:“没多少活计要做,你搁外头乘凉嘛。”
顾知禧还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了赵春梅边上,案板上正放着切好的黄瓜,拍把蒜拌一拌就好了,米饭的香味若有似无的飘过来,很是清甜。
夏日风热,晌午就在院子里吃的饭,倏忽之间,又回到了去年此时。
一家人围坐在这张小桌前,吃吃饭唠唠嗑,这慢悠悠的光景,无端的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