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男人下一句话却如同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廉嘉禾说的话,你是不是仍旧不赞同?”
他站定脚步,手也从她肩头拿了下来,温暖离开,两人间的空气突然疏冷又漠然。
凌韵沉下脸。她知道齐何辜和廉嘉禾更加合拍,可是他们才见面,他就迫不及待转变阵营了?连她在心里悄悄不以为然都不允,跑过来质问她,妄图改变她的想法?
白瞎了这么好的氛围,真是败兴得很。
偏偏她脸色太过淡然,齐何辜没读懂她的不满,还继续劝说:“正清剑派便是纵容歪风邪气,才导致灭门惨祸。”
“若曜泽洞罚的都是陈响才那样的歪风邪气,我绝对不会不赞同。”
“若是段江雪呢?”
凌韵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冷声回道:“段江雪真正彻底堕邪是因为永仪。若无他的懦弱与背弃,她断不会见不到一丝生路,放弃最后的人性。”
“段江雪入邪之前,永仪固然有错。但她入邪后,他的确不该心慈手软。”
望着那张刚正固执的俊脸,凌韵有些心累。
这正是她与齐何辜分歧之处,她一直避免与他争论,可她内心的想法还是被他察觉出来了。
她始终认为,段江雪至少在追上永仪时,还存有人性善念,保有为人的理智,有抢救的机会。
段江雪虽然接受了邪气的力量,却只杀了侵犯她的主谋陈响才,伤了对她恶意针对的凤娇娆,并未伤害其他被蒙蔽的帮凶。
可齐何辜与永仪和正道大多数人一样,认定堕邪是一条不归路。
而这个少年老成的老顽固,最是自诩正派清高,认为对的事,就非要让别人也认可,不然誓不罢休。
更何况,在齐何辜看来,此事涉及原则,涉及正邪信仰,绝不可以含糊。
他或许还觉得他在帮她,帮她稳固道心,免除心魔呢。
一个玄丹境,何来的胆量对她的道心进行指点?
凌韵不敢暴露吸收邪气后暴涨的修为,一直以来只表现出入元境的实力,可是身上不经意散发出一股傲睨万物的气场,令齐何辜不由一怔,又想起她闭关前没能与她搞清楚的那个疑问。
……万煞之谷的天劫,究竟是谁?
齐何辜一时间居然感觉无法直视那双冷漠的眼眸,低下头,却仍是执拗地想要劝说:“先道尊以身祭阵,镇压邪兽。身为受其庇佑的后辈,对仇人没有必要怜悯。”
若说方才凌韵只是觉得他有些麻烦,此时却真的生气了。
他是在拐弯抹角骂她欺师忘祖吗?
他什么身份,居然敢拿她师尊来压她?
凌犀才没有他那般不知变通,凌犀唯一的徒儿就是异世歧魂,若凌犀今日还在,必能理解她的难处。
他用自己那点迂腐的眼界擅自揣测,简直是对凌犀的一种亵渎!
凌韵顿觉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素手轻挥,洞穴尽头的石壁霎时裂开,齐何辜直接落在另一头,随后暗门又果断地合上。
齐何辜趔趄了一下,怔怔看着面前光滑无暇的石壁,心惊她实力深不见底,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的同时,也有一丝黯然懊恼。
他待人处世挑不出错,但本质和曜泽洞掌门一样,并不能言善道。
方才只是觉得这曜泽洞对和邪物沾边的事都痛恨忌讳非常,想来提醒她,与那个廉嘉禾往后相处时,不要太推心置腹,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大概是他态度不够委婉,惹她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无情道主名声高洁,谁能知道她本人是个小肚鸡肠的,性情还如此暴躁。
齐何辜摸了摸心口,暗恨这人明明可以很可爱却总在某些时候那么可气。又不知为何,总感觉胸口闷闷的。
而凌韵将他不容分说送了回去,并不全是因为她小肚鸡肠、性情暴躁。
凌韵眼见暗门合上,神色不惊地按下另一个开关。
“佛子偷听可还满意?”
被石壁一分为二的瀑布,没了阻挡,哗哗声瞬间盛大震耳。神色同样清冷的二人隔着零落流水,沉默对望。
陆鉴庭上身不着一物,立在齐腰深的泉水中。
本是很香艳的画面,凌韵却无心欣赏。
凌韵心里有点打鼓。在定边城时陆鉴庭已经十分怀疑她了,刚才又不知听到了多少。若他听到了她替邪物申辩的部分……
陆鉴庭忽地抬手。
凌韵紧绷了一下,忍着没动。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穿过水幕,穿过两个空间的那道边界,然后将她乱盘在肩窝的一缕秀发整理好。
他柔和润泽的声线也随着他的动作穿透过来,在水声中显得磁性朦胧。
“邪魔妖物,当感化为先,不成后再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