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朝食,便没有什么大鱼大肉的炒菜,但一碟凉拌荠菜,一碟腌黄瓜,一碟腐乳,加上碗里埋了荷包蛋的热粥,也算是荤素搭配,品类丰富,毕竟寇骞每顿也就给她做一样吃食来着。
她正要扯个什么借口来解释,谁料阿鲤已将碗底舔了个干净,腾出一张嘴来接话,“阿姐定是要留着肚子,吃待会儿要做的好吃的!”
崔竹喧面色一僵,喉中语塞,阿鲤却是放下木箸,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红光满面地吹嘘,比那日提及寇骞时,有过之无不及,“阿姐知道好多、好多、好多吃的,都是白原洲没有的,比老大还要厉害,比元兴楼的菜还要好吃,而且答应了要做给我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崔娘子竟有这等手艺?”范娘子惊叹不已,连范云都有几分讶然。
殷切期盼的目光登时向她奔来,足有三道之多,她俨然被高高架起,骑虎难下,此时承认她于厨道上一窍不通,定会颜面扫地,是以,她硬着头皮应声:“一点皮毛。”
只知道菜名的那种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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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怀卿攥着缰绳,饶是已经走出数里,仍是神色微凝。
“公子,咱们跟蔡大夫虽同在虞阳,可往日并无交情,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约她游街?”自明将脖子往前一抻,凑近问道。
“随口攀攀交情罢了,”崔怀卿这才回神,敛下眸中暗色,舒展眉眼,往周遭热闹的市集看去,“原想着关心关心这位妹夫候选人之一,但他不领情,非要将大夫藏着掖着,那便算了。”
“那蔡大夫是出了名的性情孤高,仗着自己承自清宁县主一脉,什么权贵都不放在眼里,蓝公子应是怕蔡大夫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搅黄了婚事吧?”自明猜测道,“毕竟他对我们女公子上心得很,买回来那么多东西,件件都要送先到他面前,以防出了岔子。”
崔怀卿轻嗤一声:“若非如此,他还想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里?”
目光掠过熙攘的人群,他忽而勒马,翻身下去,从腰间把折扇一抽,一展,慢悠悠地扇起来,排进了冗长队伍的末尾。
自明见状,也跟着挤过来,踮起脚尖往前头张望,奈何队伍太长,一眼望不到头,瞧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队伍是买什么的,但秉承崔怀卿一贯的做派,东西不重要,只是买份热闹,带回去给女公子的那种热闹。
人群缓慢地向前蠕动,待他们走到摊贩面前,已是一炷香之后了。
崔怀卿将折扇合拢,俯首低眉,在一堆泥巴捏的彩色人偶中寻找最眉清目秀的那一个。左边的眼睛太小,右边的衣裳土气,上面的发髻太粗糙,下头的颜色不够鲜亮,瞧来瞧去,都不怎么合意。
他拿扇柄挨个指过去,“要这个的脸,这个的头发,衣裳换成红色,首饰改涂金色……”
摊主面上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嘴唇颤动,但在简简单单一个“滚”字涌出喉头前,眼前递来一块亮闪闪的银铤,于是再一眨眼,已然换成了喜笑颜开的一张脸,“诶,立马就做!”
崔怀卿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身旁的自明嘱咐道:“等回到虞阳,你可机灵着点,东西一呈到簌簌面前,就跟她讲,这是我排了半个、不,一个时辰的队,亲自挑选的,別跟上回似的跟块木头杵在那,害我被念了许久。”
自明讷讷点头,小声嘀咕:“那还不是你自己忘了,到府门前才想起来,临时去边上买的糕点充数,你不挨骂谁挨骂?”
崔怀卿咬牙瞪过去,“那你就不知道早些提醒我吗?”
主仆二人相争许久,待精致的泥人被送来,崔怀卿才收起了那副怒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细细审视去,确保上头没有一点瑕疵,正当此刻,重重叠叠的人群忽而被一队士卒破开,领头者策马疾驰,中间马车的轱辘转个不停,后头兵卒更是一路小跑,没一个停歇。
“这是哪家,这么风风火火的?”自明被人潮挤得往后了些,眯眼再瞧,却见到马车帘子上熟悉的纹样,“……这,这好像是女公子的马车啊!”
只是话未等来回应,转头望去,崔怀卿已然跨上了马鞍,他赶忙挤出人堆,边扯缰绳边喊:“公子,等等我啊!”
但人群能被兵卒轻易冲散,却也能将他们团团围困,待到城门时,已然连兵卒的尾巴都看不见了,只能跟着地上的马蹄印、车辙印往前奔逐,绕过大半片林子,却见崔氏马车稳稳当当地停着,和蓝氏待在一块儿。
也顾不得寻个地方绑上缰绳,崔怀卿从马背上跃下来,便急急地往马车的方向奔去,“簌簌,你要来怎么不差人提前说一声?还好我给你备了礼物,快出来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