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骞蓦然停住脚步,看向那张倨傲的脸,世间怎会有性情这般恶劣的人,还窝在他怀里呢,就已经开始毫不遮掩地辱骂了,虽说,骂得不痛不痒,还没这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疼。
“某既是庸人,自然贪财好色,洛水神女被一个浪打进怀里来,便是圣人也要动心的,你用这个来要求某,是不是太苛刻了些?”他的目光直白又犀利,生生逼得率先挑刺的人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再说,某就是想想,又没做什么,天底下人人都爱金银,也没见着个个冲进钱庄烧杀抢掠。”
他说得恳切,像是真话,崔竹喧想。
可她到底忍不住继续追问:“当真?”
“……当真,”寇骞将手微微收紧了些,衣料早早便湿透黏在身上,二人又是这般亲密的姿势,他能听清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恰恰与怀里的人同频,“所以,别怕。”
“某是好人。”
他再度说道。
从渡口回小院的路并不算长,只是途径许多屋舍,灯影幢幢,崔竹喧偏头看去,透过纸糊的窗棂,隐约能瞧见里头晃动的人影,料想里头的人也是如此,能望到她这般狼狈的影子。
是故她又往里缩了些,企图把自己藏进他的轮廓里,又担心被他发现自己的小动作,目光小心地打量过去,所幸,他只是神色冷淡地走着,目不斜视。
他也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若要再说具体些,应当算是只眉清目秀的落汤鸡。
饶是没有锦衣华服作衬,他的长相也担得上一声俊俏,只是眉目冷峭了些,不似那些文人温和,更是与她的前未婚夫南辕北辙,与端方君子相去甚远,倒跟话本子里的侠客相像几分,只可惜,是个打渔的。
光是瞧那些屋宅便知,不只是他穷,这一整个白原洲都穷,把这些地圈在一起,也就她在乡下的一个庄子那么大。
“寇骞。”
她突然喊了一声,后者顺从地低眉下来,只当是她被这雨浇得受不了了,“快到了,再忍忍。”
越过院门,回到屋内,因着浑身漉漉,未免沾湿被褥,崔竹喧被他放在长凳上坐下,仍是一只脚着地,一只脚翘着的别扭姿势,她正欲支使他,那人却先一步取了双软布鞋,她下意识地把右脚往他的方向伸了些,抬眸却对上他有些玩味的目光,“确定让某来?”
她猛然间反应过来,忙将脚往后缩,“我、我自己来就行。”
寇骞轻点下头,俯身把鞋放在她脚边,四处扫视一圈,仍是没瞧见应被送来的鱼汤,料想是阿树撞见那幕后,不敢轻进他的院子,于是先将那一包零嘴摆在桌上。
“衣裳在边上的木箱里,若是饿了,便先吃些糕点垫垫,某去给你烧水。”
崔竹喧罕有地挑不出刺来。
第7章 007 贪财好色 他应是贪财好色,所……
当然,崔竹喧若实在想挑,还是能挑出一堆刺来。
诸如,糕点的样式单一,入口不够细腻,再如木制的浴桶透出一股子穷酸味,再再如,澡豆里连甘松、白檀都未曾加,竟真的只是用豆子磨成的一罐粉,再再再如……
罢了,毕竟居于他人屋檐之下,她该随和些才是。
收回目光,不去瞧那些碍眼的东西,长叹口气,用布巾仔细地搓洗着,依仗着夏日不易受寒,直到浴桶的水已经泛凉,她才被迫停手,从里头出来。
寇骞替她借来的,是一条碧色的襦裙,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老旧款式了,平白把她穿得土气许多,唯有衣料还算勉强,至少没有穿得浑身痒痒,只是太短了,她一抬手,袖口便要落到小臂正中的位置,不论怎么扯,都有大半截手腕露在外头,所幸天不冷,当作半臂穿倒也凑合。
她用丝带将发丝随意系在脑后,提着裙摆,小心地沿着檐下那一小块没有污泥的地走着,推门进去,寇骞已在桌前坐着了。
这人的手脚未免太快了些,又去烧了水,又去端了鱼汤,还抽空洗好了澡。
崔竹喧在另一边坐下,目光隐晦地打量过去,他换了身蓝黑色的袍衫,腰间系着蹀躞带,只是这都要入睡的时辰了,却连护腕都扣得严严实实的,也不嫌麻烦。
但比起这些,她更关心另一点,他有没有洗干净?
不会只是把湿衣服换了吧?江水里掺着那么多泥沙,还混着鱼腥味儿,要真这么过夜,人怕是都要腌入味儿了吧?
或许是她的鄙夷过于直白,扰得寇骞盛汤的动作都有片刻迟疑,犹豫地看了看自己,“某的衣裳不对?”
崔竹喧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尴尬地出声:“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干活还挺利索,这么一会儿功夫干了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