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男子面带薄怒,直盯着他背上的人瞧。
肩膀上的小姑娘无知无觉,脸颊压在少年肩头,面冲着他,仍在小声议论着关于夫子的事。
她从不将谢昭凌当外人,心里有什么话都爱同他说。前世他们每晚睡时,也爱并排躺在一处,一起嘀咕那些迂腐的老臣。
“你说官做得好好的,怎的忽然就不做了?难道是仕途不顺,心灰意冷,所以干脆回到家乡,做个教书先生?”
“许是脾气秉性难与人相处,是遭同僚排挤了吧。”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青衫男子忽然幽幽开口,“这般好奇,那我来与你说说究竟是为何?”①
乔姝月顿时僵住,想起被夫子训斥的过往,趴在少年的肩头,不敢抬头。
不远处传来徐缓的脚步声。
许惊朔停在二人跟前,深吸了口气。
安静片刻,暴怒出声:
“嬉笑怒骂,成何体统!”
“男女授受不亲,还不速速下来!”
乔姝月被吼得浑身一颤,哭丧着脸,就要从少年的背上滑下去。
却被人牢牢箍着腿弯,不肯撒手。
乔姝月一愣,偏过头看去。
察觉到背上人在发抖,谢昭凌偏过头,亦看了她一眼。
视线交汇的瞬间,呼吸有片刻交缠,似有一条无形的钩锁,将二人紧密相连。
谢昭凌先收回了目光。
他无惧地与夫子对视,冷静地道:“她的脚伤了,无法走路,我背她进去。”
说完也不管横眉竖眼的夫子,迈过门槛便往学堂里走。
许惊朔气得眼前发黑,“出言不逊,目无尊长!!”
他闭着眼睛,用力按了下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再一睁眼就看到乔二公子缩着脖子,蹑手蹑脚,正鬼鬼祟祟地打他面前而过,嘴里还念念有词。
四目相对。
许惊朔:“……?”
乔二:被看到了!!
许惊朔抄起手中的一卷书,朝乔良头上砸去,“磨蹭什么?!等我也背你进去吗?!”
乔良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跑进门。
入得学堂,谢昭凌顿下脚步。
堂中的坐席分左右两排,每排三个位置。
他左手中间位置坐着乔誉,右手中间位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在哪里?”
谢昭凌转过头,低声问向背上的人。
乔姝月指了指右边第一排。
谢昭凌背着她走过去,在座位旁边缓缓蹲下,“慢些。”
乔姝月扶着他手臂站稳,怯生生地望了一眼门口。
见到夫子走进院中,她紧张地抓了下少年的衣袖。
她眼神担忧,压低声道:“他骂你就听着,切莫顶撞。”
否则只会迎来更重的责罚。
乔母一直教导儿女要尊师重道,所以对许夫子的教育手段持默认支持的态度,只要不罚得太过分、太严厉,乔家父母都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女。
在这间学堂里,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即便是乔家主母,也不能过多插手。
许夫子对学生很严厉,功课上不允许有丝毫懈怠,在德行上,他也十分严苛。
像今日被谢昭凌当面顶撞之事,在他的教学生涯中,算是古往今来头一回。
乔姝月实在不忍见谢昭凌受罚,央求着拉他的衣角。
谢昭凌没吭声,给她的座位上垫好软和的坐垫,扶着她的手臂,让她慢慢坐下。
即便是玉竹这种贴身侍候的婢女,也是不被允许在学堂上听课的,放下主子用的笔墨书册一应用具,便退至院中等候。
所以平日里玉竹做的那些事,今日都落在了谢昭凌的身上。
但他到底不便碰触她的身体,所以也只是替她铺好座位,便收回了手,退到一边。
乔良一溜烟地跑进屋,直直就往学堂最后一排而去。
乔誉忽然伸手,拉住了乔良的手,“二哥,你的位置在前面。”
乔良瞪他一眼,咬牙:“你成心要看我出丑?!”
他才挨了夫子一下,实在不想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再煎熬一个上午。
乔誉笑了笑,“长幼有序,二哥坐在前面,不是理所应当吗?”
“咳咳!”
许夫子用力咳嗽了声。
乔良头皮发麻,用力抽回手,灰溜溜地往第一排而去。
他往前,谢昭凌往最后排走,两人擦肩而过。
乔良看了一眼满眼不舍的小妹,幽幽叹了口气。
想和谢昭凌换位置的,又何止小妹一人。
乔良刚坐下,便听夫子敲了敲他的桌子。
乔良茫然抬头。
许惊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因何叹气?可是不愿坐在此处?”
乔良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冷汗直流,“不不不,愿意,我愿意!”
许惊朔抬眸,与立于最后一排的那个少年对视,冷笑:“不愿意也不打紧,正巧今儿来了新人,作为最为年长的一位,二公子,你可愿将这个位置让与新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