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眼看见,我至死都不信千炀会将青女搂在怀里,还是个满眼爱慕柔情似水的表情。
我涩涩唤他一声:“千炀。”
他转过脸来瞧我,疏离道:“你是谁?”
什么叫天崩地裂,便也就是我那时的心情了。
青女略施小计,从我这里骗得伏羲琴,原来不是助天帝安什么眠,而是洗去了千炀脑子里关于我的全部记忆,好让自己取而代之。
她窝在千炀怀里,对我咧嘴一笑:“流音上仙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做了次等亏心事还能笑得出来,我倒是低估了这青女的面皮。可我好歹身为上仙,被这么摆上一道,却也不能大发脾气,还是压了声音:“你若是让千炀立刻恢复,我全然当做此事没发生过。”
谁用伏羲琴施的术,也只有谁能解。
她却道:“上仙说的话,我怎的听不明白?”
其实以我的心性,若不是气急了忍无可忍,我对谁也不会动手,但那时的情形却是,我手中现出宝剑来,一剑将青女穿胸而过,千炀也祭出他的方天画戟,一戟刺穿了我的肩胛骨。
血雾爆出时,千炀表情似乎愣了愣,我看着他,伤口不觉得疼,只心灰意冷,趁他分神施术将他定了,扯着奄奄一息的青女,倒提宝剑直杀上了天帝的凌霄宫。
我要让天帝看看,这便是他好生调教的女儿。
凌霄宫外守备天将见我来者不善,齐齐来阻。我杀红了眼,一人一剑连破天兵三道阵法,待冲入凌霄殿时已快要站不稳,还是将青女用力摔进天帝怀里,嘴唇微颤,却未说出一个字,只记得司命扑上来将我扶住,直叹道:“流音,你好糊涂!”
我只想说,若不是对千炀在乎得紧了,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流音的宝剑上也会沾染血腥。
昏过去之前,我扯着司命道:“你知不知,当年师尊羽化,我也未曾这般难受过。”
司命表情戚戚然:“你大抵是心碎了一场罢。”
第4章 第四章
这些往事,回忆起来就没个尽头。醒来之后,我便发现自己躺在困仙笼里,相熟的神仙中只有司命常来看我,我也能从他嘴里知晓些外边的事情。例如青女受了我那一剑差点丢掉小命;例如千炀渡了一半修为给青女保住了他那条小命;例如天帝将伏羲宫与伏羲琴一并赐给了青女;再例如,这次轰轰烈烈的大婚。
司命与我心底都明白,青女若没有天帝在背后撑腰,尚没那个胆子与我这伏羲弟子耍花腔,我正中下怀大闹一通,反倒给了他们除掉我的理由。
整件事细算下来,倒让我明白两件真理,其一,没后台容易被人欺。其二,青女有个好爹。
处刑台正中有一参天石柱,高达百丈,历来被惩处的仙人们都是绑于其上,之后诸刑加身。我瞧着石柱上的血迹,半开玩笑对贪狼道:“恐怕这玩意自立起来那一刻,就没被刷洗过。”
贪狼忽然与我附耳轻言:“流音,大婚开始之后,你便寻个机会逃了吧。”
此时我才察觉捆着自己的捆仙索开了个小口,正欲询问,贪狼又道:“我承过你的情,便也助你一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人若没了,便什么也没了。”
诚然这是我这段日子听到过的最好的话。
身子被绑在石柱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得很。只微微一望,我便见着了千炀。
他穿着只有天将统领才配穿的华光铠,正在云海边上同几位天将说话,挺拔俊逸一如往昔,只眉眼望上去有些憔悴,大抵是因为渡了一半修为给青女的缘故——不知怎的,见着他的模样,我却忽然有些后悔刺青女那一剑。
跟着出现的是青女,凤袍玉冠金步摇,由二十四名仙娥护着,排场斐然,尽显帝家风范。
路过处刑台时,她停了步,转而走向我,仰头带笑道:“流音上仙可还安康?”
我早已提不起与她斗嘴的兴致,只道了句:“天道轮回,谁做过什么事,欠过什么情,命格子里全记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青女你好自为之,记住我说的这番话。”
她脸色一白,匆匆走了。
没过多久,鸾凤和鸣,大婚开始。
我原以为见着千炀的大婚,我会十分伤心难过,但事实是当千炀挽着青女的手拜倒在天帝面前时,我甚至都没流什么眼泪,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
我松开捆仙索,自石柱上落下。
周遭神将最先察觉我脱身,齐齐来阻,我旧伤未复,应付起来难免吃力,匆匆挡了几剑,便捏个印决,驾云朝东方直逼。此番我已想得很好,东海之滨女娲宫沉雪上仙名义上算是我的师姐。天帝已经开罪伏羲宫,万不敢再动女娲宫,不然端了两个上古神祗的老窝,恐怕几位尚存于世的上古尊神都会离开清修之地来问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