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颔首,她伸手,一旁候着大丫鬟鸳鸯便把贾母平日里常用折式水晶昏眼镜取出来递给她。
仔细地读完林海信,贾母的脸上依旧不见好转,比起刚刚只是浮于皮面恼怒,反而更加凝重与深思,她沉默半响,才抬眼看向贾政。
“如海那个儿子,不是早年便被拐子拐了,找了许多年都找不见,怎么堪堪这个时候便回来?”
她是在质疑林斐玉身份的真实。
贾政一拍手,“嗨呀”一声短叹道:“母亲,天下事总是无巧不成书,难不成他林如海那样机敏精明的一个人,还会为他人做嫁衣?当初敏大妹妹动了过继的心思,都被他拦了下来,如今这个林斐玉啊,肯定有能证明自己是如海亲子的东西,才让如海这般掏心掏肺。”
听了儿子分析,贾母仍是心思沉重。
贾政见她这样,又苦口婆心劝道:“母亲,退一步说,哪怕林斐玉不是林海儿子,可这对我们贾家来说又没什么,不过是多了个亲眷罢了。”
他这话一出,贾母便动了动捏着信的手,王夫人也不安的晃了晃裙摆,贾政却没注意,仍说道:“但这个林斐玉可不是一般人啊,母亲您久居深宅,恐怕不知道江南的事情,这个林斐玉在江南读书人里名声可是很大啊。
他是前礼部侍郎,岱殊书院的山长穆寻关门弟子,是这些年来飞速成长起来后起之秀,力压稷章,姚中一众学子,这些年来与他一代的先后都入仕,他却因为年纪小,被穆寻压了下去,如今众人都等着看他何时下场科考,甚至有传言,便是今上,都等着他点将取仕呢。”
贾政说这些话,简直是神色飞扬,满脸推崇,不像是夸外人,倒像是夸自己的儿子一般。
贾母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喜欢读书,却屡不中弟小子儿,虽仍不相信,但也不由受了感染,叹息道:“还有这样的年轻俊才?怎么没听我那些老姐妹谈起过?”
“嗨!”贾政连连摇头,道:“咱们贾家往来的亲姻,哪个不是功勋之族,这一代里还没谁家的后辈走科举一路,怎么会把心思放在读书人事情上?何况岱殊,稷章,姚中这三大书院,都远在豫中,江南等地,离咱们京城远着呢,这种消息传不到您耳边也是正常。”
“不过其他的不说,您前几日还提起的通政使司右参议章大人可是与此人渊源颇深啊。”
“喔?”贾母顿时感兴趣了,她歪了歪身子,问道:“前日南安太妃还与我说,章大人发妻去了一年,如今章家正与他求一门续弦,问我有没有认识适龄孩子,我还与她说,若不是迎春年纪小些,这倒是门极好的姻缘呢。”
一旁深深低着头的张氏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贾迎春是他们大房女儿,是贾琏庶妹,性子温良乖巧,如今不过十一,二岁,正到说亲的年纪,细细寻摸,小定大定走上两年,待及笄便可出闺,这才是大家嫁女的规矩。
可那通政使司右参议章频是续弦,显然等不了这么久,因此几日前贾母便叹息迎春生晚了,年纪不合适。
大房邢夫人是个只进不出万事不管饕餮性子,顶门庭嫡长子贾瑚又是个长年不在家,不敬人伦不肯婚娶,小姑子迎春事情只有张氏这个新嫂嫂来操持。
幸而自嫁进贾家后,迎春安安静静,温温柔柔,从不给她惹是生非,还时常为她做些贴身手工,可以说是张氏在贾家里唯一看得上眼,交的心人,因此她对自己这位小姑子婚事还算上心。
然而日前贾母态度着实让她心冷——那章大人再如何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也是个死了发妻,还嫡子庶子俱全人,又比迎春大上十六,七岁,如今也近三十,为迎春挑个这么样丈夫,这便是平日里口口声声疼爱孙女儿祖母吗?
张氏这刚刚为了表妹放下的心,又生生提了起来。
贾政可不知道侄媳心里担忧,他兴致高涨的对贾母说道:“您是知道这位章大人,他是有史以来六元及第第一人,当初上皇点他做状元的盛况仍是历历在目啊,难得的是这人不仅年少才高,入了仕途更是如鱼得水,升迁的速度可堪惊人,前阵子不是传,这次吏部考核,这位章大人可能又要再进一步呢。”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起了联姻的心呢,可惜了。”贾母叹息一声,又道:“这和那个林斐玉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贾政笑道:“这章大人当初求学的时候,就是拜入岱殊,可他不是穆寻嫡传弟子,还要称林斐玉一声‘师兄’,不仅如此,当初上皇点章大人做状元的时候,我便听同僚说过两人恩怨,说是章频秋闱的当口与林斐玉比试,却大大不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