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弗盈笑了笑:“我很喜欢你。”
程少商:“……啊?”
方弗盈笑道:“骅县的事我听说了不少,这次回京路上有事要办,正巧经过骅县附近,便特地去瞧了瞧。程四娘子当日在骅县为百姓亲手所制的机关工具,还有那些按程四娘子的图建成的房屋,为骅县的百姓带来的好处言说不尽,看得我既感慨又羡慕。”
程少商不解:“羡慕?”
方弗盈点头,语气很是真诚:“是啊,若我当年去东南边时,能有带着程四娘子这样的大才,该能省下多少力气啊!”
程少商愣住了。
方弗盈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她们成为女客这边众人焦点的时候,在其他女娘才被凌不疑震慑过不敢插口多言的时候,她的一字一句都能被周围的女娘甚至一旁的夫人们听得一清二楚。
这还是程少商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赞她有大才。
程少商忍不住低下头,很快得眨了眨眼,掩饰着一瞬间涌上的涩意,状若毫不在意地开口:“公主是多年不曾回京,这回也是刚刚回来,怕是对我并不了解。我自小缺少教养,顽劣不堪,京城女娘们会的东西,什么诗词礼仪的,我通通不会,实在不是什么好女娘的模样。等公主多呆些日子,多听些旁人言语,也就知道了。”
方弗盈微挑了一下眉头,目光转开很快地滑过在场的其他年轻女娘,其中有那么两个下意识地躲闪开了她,又在下一瞬像是找到什么底气又挺直了腰板,只是在张口之前瞥了一眼另一边没有屏风遮挡能看得清楚的凌不疑,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到底没有出声。
只这一眼,方弗盈便也明白了。
程少商旁边的万萋萋听到程少商对着她最敬佩的安国公主这样贬低自己,心中一急,一下子坐正了就要替自己好姊妹分辨几句,却不想安国公主方弗盈的话比她更快了一步:“那些……你都不会。”
程少商心中一叹,也说不清是坦然还是失望,仍微垂着头。
方弗盈一声轻笑:“这些年我在南边,没写过词做过赋,没料理过家宅内务,没折腾过人情往来,那些什么插花烹茶,弹琴吹笛,我样样不曾精通。”
不只是程少商,连程姎万萋萋,和其他竖着耳朵的女娘们都睁大眼睛朝她看过来。
方弗盈看着程少商的眼睛,眼里不只有温和的笑意,还有带着善意的鼓励:
“我不擅这些,可我懂得别的,排兵布阵,安民经营,不管有些人怎么说,我自己很清楚,这些能用来做成的,是不只利于我一人的大善之事,是许许多多其他人兴许根本做不到的。他们有他们擅长的,我也有我擅长的,我所擅之事半点儿不比他们的差,既如此,我又哪有理由因为这个自觉惭愧呢?”
程少商怔怔地看着方弗盈,只觉她的一字一句敲在自己心头,像是在那一层桎梏之外敲敲打打,要将自己独自在里面奋力许久不曾打破的牢笼捅开。
“程四娘子也是一样,你所擅的机工之事,在骅县这一遭的御敌重建之中作用甚大,若骅县当初没有你在,也许到了今日仍不能恢复过来,仍会有许多百姓连居所都未能重新建好。这是你能做到,而旁人做不到的事,你该深深为之自豪的事啊!”
程少商:“我……”
“你先前说的那些,在这京城如你所言,大部分的女娘都会,你不会。机工之技你懂,京城遍数过去却没有多少能胜过你的。你自己算算,到底是哪个,更显得难得一些?哪一个,更值得自豪一些?”方弗盈温柔笑着:“我方才说我喜欢你,可是再真不过的,因为我眼光独到,比你早一步看出来了这一点,你这样难得,有这样好的天赋,又有愿以此造福百姓的善心,如何不珍贵呢?”
男客这边,凌不疑和袁慎都是清清楚楚地看到——
方弗盈身边的程少商,那一双微微泛起淡红的眼睛,随着方弗盈的话音,越来越亮。
矫若灿阳。
其他宾客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心思各异。
程少商却是顾不上他们如何作想的,既没有去想凌不疑,也没有去看萧元漪。她只是笑得极为灿烂地,在王姈楼璃等人愤恨不已却又不敢多言的瞪视之下,对方弗盈道谢:
“多谢公主,我明白了!”
方弗盈柔声道:“我痴长你几岁,若你愿意,也可唤我一声‘阿姊’,可好?”
袁慎暗抚桌角的手指一僵。
程少商这会儿正激动着怕是顾不上,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方才方弗盈进门,那凌不疑凑上去叫的就是“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