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如今日,舅父忌辰一般,到时,陛下也是要亲至祭拜的。阿姊离京数年,许久不曾……与方先生说话了。”
程少商看了看霍无伤,又转回头看了看殿门外立着的方弗盈。
只觉一种似乎难以言喻的压抑悲伤蔓延,连她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霍将军的祭典十分顺利,等结束出来,又帮皇后将一切收拾打理妥当之后,便见着方弗盈与太子两人,进了另一边的大殿。
就是先前霍无伤告诉她的那间,供奉着方先生的大殿。
方弗盈探头张望了一下,往那个方向行了几步,却被从旁边过来的姜黄挡下。
“姜黄阿姊,阿姊她……”
姜黄微微低下头:“少主与太子有话想说,又并不想去东宫,便寻了陛下的首肯暂开了这殿门。”
程少商微微皱眉有些好奇。
霍无伤曾让她远离东宫,她不明所以。
今日却见阿姊似与太子关系不错,这……
姜黄见程少商如此,耐心地道:“少女君若有疑惑,自可去问少主的。虽说凌将军的事,少主不会代他开口说些什么,可少主自己的事,少女君想问便问就是。”
程少商眨眨眼,而后眯着眼睛笑起来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16章 太子
方弗盈进殿后,便径直来到画像前跪下叩首,太子看了看,也来到画像前大礼跪拜了一番。
方弗盈并未起身,却转头朝太子微微一笑:“太子阿兄。”
太子一愣,又笑了起来:“阿盈这次回京之后,再没这样称呼过吾了。”
方弗盈笑着:“阿兄的情分,弗盈从来不曾忘过。当年师父去后,陛下接我过来,陌生之地陌生之人,那时陛下正是焦头烂额之时顾不上我许多,我不过一个孤女,长出一身利刺自保之前,是皇后和太子阿兄,最常照拂于我。”
太子摆摆手:“吾幼时也是得过方先生教导的,虽并没有几日,也算有些师生之情。这么算来,阿盈也是吾的师妹,理应多照看些。再说……也是吾没什么用,并没有真能护阿盈周全,是阿盈自己厉害,没多久便变得厉害了许多,等后来子晟入宫,都能做人阿姊照拂子晟了。”
方弗盈垂下眼,转回身,仰着头看着师父的画像:
“太子阿兄,阿盈今日……是想说,对不起你的话的。”
太子一愣:“阿盈?”
“阿兄定是不知道,其实师父……当年师父说,太子仁善宽厚,重情重义,是个不会行恶事的好人,但……不宜为储君。”
太子浑身一僵,几息过后脸上也不见愤恨怒意,反倒是脸色灰败了些,肩膀也垮了下去:“……吾……其实也有所知,吾的确不行,吾……”
方弗盈眼眶泛红:“阿盈那时候还不懂,明明师父是在夸太子是个好人,为什么又说不宜为储君呢?”
太子:“吾……”
“离京去东南之前,阿盈想过,阿盈真的想过,待我闯出一番成就归来,便尽心辅佐太子阿兄的。”方弗盈眼里盈满了泪水,在一声叹息之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可我如今,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太子紧皱眉头,带着些好奇,心中却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阿兄,天下初定,我离京那时比现在还有不如,南边更是……京城这般繁华安定,与其他地方,堪比两个天地。饿殍萦野,瘟疫四起,边贼扰乱,山匪劫掠……是与当年天下未定的乱世时候一样的人间炼狱。那些个匪贼,个个说自己是在乱世时迫害过不下去才入山为匪的,可若真放过他们,一个个砍杀起百姓抢夺财物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那些个地方豪族,个个称自己在乱世里稳定这一方天地时出了多少的力气,可在他们手下过日子的百姓一个个却拼了命地想往外逃。那时候,若不果断,若不决绝,莫谈救民于水火了,便是我亲领的军队都要折在他们手上。”
“阿盈……”
“太子阿兄,阿盈犯过大错。我当年在东南将将立住时,有个属官是抵御外贼时为救我战死的副将之弟,我感念这情分,明知那属官平庸无能,胆小怯懦,还是在他来求一职位时松了口,改了当初自己只是想给他个虚位荣养起来的初衷。可后来,不出几月,他所辖之地起了疫病,起初本只是小事而已,医治并不困难药材也不算难得,可他先是不甚重视拖延,后来又怕我降罪死死隐瞒,围了有染病之人的村庄,等我终于察觉赶到的时候,村中老幼,无一生还,那整个村庄都是刺鼻的腐臭,那一个个原本鲜活的村民,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就那么看着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