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没有动,一个秀发飘逸的女子摁住了她的肩膀,越过她,朝祭司走去,握住祭司的手。那女人半张脸也是那么熟悉,与她那么相像,比她更苍白,甚至显得死蝴蝶般的灰败。
“母亲。”她轻声呼唤。
母亲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祭司,与他相拥与他亲吻,不抗拒、不羞涩,没有爱意,没有任何的情绪,吻了许久,他们携手步入了一片莲花池中,那里是祭司家中的池塘,碧色荷叶旁的莲花摇曳飘荡,池水呈血红,这片池水犹如绣着花样的锦缎。母亲眼中麻木迷茫。她虽沐浴在血红的池水中,满池的荷花却衬托得她那么圣洁,凝视着池水,她的哀伤压过了麻木,张开口想喊却叫不出声。
又有一人过来了,梅生不需思考直觉那是母亲的丈夫,她此生名义上的父亲。
父亲怀里抱着一个不满足月的婴儿,刹那间他端正的面孔疯狂扭曲,将怀中幼小的□□撕成碎片,投入池水之中。
空气突然变得焦灼浓稠,她想逃离这里,身体向上再向上,穿过层层灰白的云雾,她同时看见了日与月,亿万星辰之上还有细碎的无限延伸的光晕,它们过于遥远,看起来像萤火般若影若线,在她上浮的过程中尘埃如海中鱼群遇上白鲨那样散开。
与太阳对视时灼热的内脏都要吐出来了,无处藏身,被烈日审判的不只有她,星辰宇宙中漂浮着高台子,那上头挤满了不知男女的灵魂,他们和一盘子蛆虫似的在扭动。
往下是人间,他们不愿跌落。
盘中央有根晶亮的蛛丝,向上,他们想向上去往比太阳更高之处,脱离酷热煎熬,争夺推搡却没有一人能牢牢抓住。这盘子蛆虫一只接着一只堆叠,蛛丝竟瞧着越来越紧绷
——仍然无一人攀附直上,一粒微光被拽着坠入盘中,它也化作了人形,被众多蛆虫推往高台边缘掉入了人间。
梅生的灼热瞬间消散无踪。
时光被延长又被压缩,虽是眨眼间就看到了猩红,但记忆中她还看到了层层叠叠的星辰与碎云,这里的红她又觉得很熟悉。
啊,她想起来了,这里是母亲的“子藏”。
“扑通——”
梅生从梦中真正地清醒过来,她落入了水中,这里不是青莲村,池水浑浊伴有腥臭,乃人间。
第42章 恶兆
◎分崩离析黑龙降灾◎
身为天下之君,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最神圣之人,哪怕暴虐昏聩也好,一定得有无数的传说与谣言从那紫禁城中流传出来。
而当今皇帝除了沉迷江湖手艺不理朝政之外没有骇人的癖好,在百姓的认知里还不如一位宫内首席太监孙倪贤来的深刻。
百姓既不知皇帝的柔和也不知皇帝的严厉,能够知道,并奉为信念的常识则是决不能得罪,也千万得顺从的人乃当今秉笔大监孙倪。
孙倪的势力在京城中无处不在,也不知是神明还是恶鬼所降下的惩罚,所有对那位尊贵者怀有恶意的人都会暴毙而亡,下场凄惨。当不甘心的人于京城绝迹,人们多年后竟已经习惯京城残酷的空气,偶尔出现不服从的、不甘愿的倒成了古怪阴郁难以共处之人。
现在,沈寒明就成了这样的人。
官员中沈寒明的能力毋庸置疑,他的手腕似乎也还算能看,但他和同僚之间,他格格不入到了碍眼的地步。拿着还算丰厚的俸禄,常穿的衣物却灰蒙蒙的,过于消瘦的面相非常晦气,靠他近些也觉得浑身阴寒,无人敢直视他沉静深邃的眼睛。
苏博那股畏缩的毛病又开始犯了,他也不能太长时间盯着沈寒明,他刚协助了梅含作恶,越是看着沈寒明越感觉自己卑微如蝼蚁,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光如水,苏博低着头的视线中仅剩下沈寒明的一双手,这双本干裂的枯手在月光下看起来没了那些细纹,像石雕的那般坚硬冰冷。
那双手勾了勾苏博,苏博像被那双手牢牢抱住,便抬起头。
沈寒明道:“这个国家已经出现了灭亡的苗头。不需要成为先知,也能预知那即将到来无人敢面对的事实。”
苏博无言以对,他似懂非懂,只能继续听沈寒明对他说:“自孙倪掌权后,人们完全没有天下之主已经换人来做的实感,或许哪怕皇帝今天亲自站在城门上下道圣旨,只要孙倪不点头,那圣旨就还不如张草纸,听着上头写的言语都晦气。天下已不是天下,是赌桌,只不过有资格站在台上赌的是你们这些人罢了。我等只能任凭摆布的输家心里明白,要想赌桌重开只能等待秩序彻底崩溃。天下并无明君,明君也绝无可能出现,神话史册中压根也都是编排的谎言,世间并不适合任何人来统治,就算神来统治,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