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写的手腕酸疼的皇帝又想道:养这些人也不是为了干什么,就是皇权需要养着人罢了,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每个坐在皇位上还想长寿的皇帝都是这么干的,个个都昏庸。
这国家还可以供养天子呢,还不到危急存亡之时,这些人个个就跟兔子似的怕得要死!
皇帝最讨厌这种劳累,张帝师带给他的案牍劳形之苦他不是早就受够了么,这会儿自己又再装什么明君啊?
皇帝扔下粘着墨汁的笔,不耐烦地最后写了已阅,然后指着另外一桌子的奏折对秦牧道:“拿去,你来批,再有人上奏无关紧要的事直接杖责五十!”
秦牧知道皇帝没什么耐心,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不愿意再为这个国家做任何事了。
身居高位者所做之事该比寻常人更加多才正常,个个要享受国家怎能运转下去,陛下不是愚蠢之人,他却有愚蠢之人最要不得的懒惰,若是因为身体劳累无法看奏折,那就不应过度沉迷酒色损耗身体,再好的名医,再好的补药,陛下也恐无法再维持康健。
什么万岁万岁万万岁,骗人而已,陛下只知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已无法再听任何劝告。
秦牧替皇帝处理完公文天已经快天亮,他还不想休息,也睡不着,心和身子都像着了火一样滚烫,世上本没有明君,阿谀奉承、逢君之恶没什么不好,自己守身如玉地守着初心要做给谁看呢?
第31章 皮囊
◎魂肉分身妄想长生◎
多年的养尊处优对凡人的身体没有太多好处,皇帝觉得批阅几本奏折就心力交瘁也不是谎话。他真的很累,一整天都很疲惫,衣裳穿多了会压的他胸口疼,衣裳穿少了浑身漏风哪里都透着寒气,外头哪怕日光明媚,他所在的宫殿里也必须点着炉炭火才能不冷得发颤。在里头打扫的侍女太监总要抹抹额头,怕自己一身的汗滴下来弄污了刚擦拭过的地方。
皇帝年事已高,这样的症状很难不让人联想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正如所有人猜测的那样,皇帝的身体已经无比衰弱,几乎每一日能活着喘气都是靠梅含疗愈的法术在维持。疗愈法术也不是万能的,哪怕疗愈的法术再怎么疏通体内变得堵塞凝滞的血液,凡人身体内部的腐坏也无法停止。
梅含奉命守在宫里随时为陛下问诊,已在宫里住了多日没回去了,皇帝让人准备了沐浴,让他洗洗身上的污秽。
他才没有任何污秽。
他的身体已经很难再产生变化,何来污秽呢。
浴池很大,侍女和太监们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倒满水,雾气在里头缭绕,像潮湿的沼泽,低头看脚面都模糊不清。梅含褪下衣物步入其中,池水已没过他的肩膀,水中还滴入了香露,气味芬芳,他不由得放松了身体,脚立刻就沾不到池底,身子飘浮在热水中了。
梅含觉得像回到了青莲村祭司家中的莲花池了,尤其是那香露的味道,清雅幽深,与青莲的特殊气味竟极其相似,凡人也有太想象力了,连沐浴也能如此奢侈。
青莲村……莲花池,好久没回去了。今生也无法再回去了吧
梅含捉摸不透的心在这一刻突然柔软起来,他怀念自己诞生之处,像突然克制不住地发了一场陈年旧疾,怎么也压制不住这念想。他还回忆起了父母,父亲不重要,他已经完全遗忘了父亲的脸,他记得母亲,也只怀念母亲,他可爱的母亲有头浓密的长发,是他唯一认同的最纯洁的人。
水流进梅含口鼻中,他沉溺在了水中,一丝气息也没吐露。这里就像母亲腹中,温热的水能舒畅地从他鼻子口腔流通,肺部也不排斥这里的水,他睁开眼也不干涩,而且这里只有他一人,他可独自享受着母性之水的围裹。
“梅含。”
还没等他享受多久这种舒服的感觉,他脑中跳动的记忆又使梅生的幻影出现在池水里。
她在喊他的名字,在喊因她而生的名字。
“你是因梅生而生。”
梅含又记起祭司对他说过的话。
你是因梅生而生,因梅生,你才存留。
在母亲体内时注定由她先睁开眼,因为她睁眼了,所以他才能在她仁慈的默许下获得养分生长。虽是从最眷恋的母亲体内出来,但在母亲腹中他的养分一直都是梅生给的。
梅含是寻找法术真理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他眷恋□□的踏实,尽管就连最喜欢的母亲也与他的灵魂毫无关联,他仍时常对自己能活在世间高兴得泪流满面。
法术的真理能不能找到梅含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的结局,只是他想要的结局必然要与梅生一同找到法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