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问什么,老鸨穷尽脑汁也会回答清清楚楚。
“你们这里曾有个叫苏博的。”
“是,后来送给了大监孙大人,难不成逃了吗?”
“我不是找他,我想知道他的母亲在何处,也被你卖了吗?”
“他母亲叫梅玉,她没有卖身契留在我这里,看上了客人,就走了。苏博是她离开前留下来的,我这里本来也收少年们做事,孩子便留下了。”
苏博果然是母亲姓“梅”,她没让孩子继承这姓氏。
梅生疑道:“你怎没有她卖身契,难不成她自愿来这里的?”
“小姐,我发誓!千真万确梅玉不是买进来的!她非要来我们这行做婊子!那女人有个一等美貌,可既不爱笑,哭得也没劲,床笫之间无趣倒成了头牌,所有恩客都像被下了蛊一样对她痴迷得很。”
蛊惑之术,更确定了,梅玉是千真万确的术士,不是巧用“梅”姓的凡人。
按苏博的灵力来看,梅玉并非像孙倪那样是梅氏与凡人混血的几代之后,中途才觉醒能力的人。
她应为纯粹的梅氏族人,极有可能是在这五十年之内从青莲村出来的。苏博体应有一半梅族灵力之血,祭司说不定都见过梅玉,偏巧梅生此时不能当面跟祭司问个明白。
“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吗?”梅生问:“带走她的男人姓苏?”
“都不一定是谁的种呢!”老鸨不屑道,“梅玉对她留在青楼的孩子竟然希望他日后博物致知,她又喜欢在头上戴不值钱的玄木红穗流苏簪子,临走时唯一给孩子留的也就是那破簪子,就取了“苏”姓。”
青楼里什么金银首饰没有,破木头簪子当然没人稀罕,就算放苏博身边,这么多年没人偷也早就不知当成垃圾扔哪儿去了。
梅生曾以为苏博所受屈辱的是老鸨和这里所有恶心的嫖客造成的——是他自己的劫难。
此刻看来劫难分明可以避免。
会蛊惑法术的话,纵使每天一百人男人要和梅玉睡觉,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让带走她的男人相信孩子是他的,何须非将她亲自取名字的孩子留在这地方受苦?如果不喜欢孩子,难道不能让自己不怀上孩子吗?也可以将孩子掐死,难不成她不忍心?太刻意了,很难不让梅生猜测她根本是故意留下苏博的。
梅玉喜欢成为妓,女?荒谬绝伦!梅氏族人绝不可能沉沦在这等欲望中!
“带走梅玉的是谁?”
这么多年老鸨一点没忘了那个并非阔少但倾尽家财娶梅玉的男人:“他是当年宫廷里的御医”
梅生寻到了当年带走梅玉的人家。
门口的灯笼发黄破洞,蛛网灰尘让大门看不出本来颜色,门上铜环锈迹斑斑,天色已经快完全暗下来了,残存的夕阳余晖洒在门上透着寂凉萧条。
这家人早已家道中落,是因为梅玉吗?
苏博正想去叩门,里面突然先有了很明显的脚步声,接着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的孩子把门从里面拉开,向苏博和梅生说:“请进。”
请进他们都不问梅生和苏博是谁、为什么而来。他们客气地将二人领进门,从屋内飘出淡淡的饭菜香,刚做好饭。他们说:“饭菜都准备好了。”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他们这家人里也没有谁过生辰,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好几道菜肴需要从早到晚精心烹饪,更不像他们自己要吃的。
桌上的碗筷竟然巧合的还多备了两双。
这家人显然预知今天梅生与苏博会来。
太奇怪了,他们又怎么知道的?是梅玉说的吗?
梅生环顾四周想觉察到梅玉的气息。
梅生的碗里被倒了满满一碗清酒,桌上还有一个京城见不到的水果,特地只拿给了梅生一人品尝——那是只有云贵之地才有的八月瓜。这果子在京城很难长好,这家人在后院养了几年才结果,今日恰好藤蔓上最后一个也成熟了。
梅生喜欢吃那个果子,她喜欢那清甜的味道。但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她不会告诉别人,青莲村的八月瓜总是被祭司养的鸟先吃了,很难摘下来,连照顾她多年的祭司也不知道她这个隐秘的喜好。梅生尝了尝,蜜般滋味,再饮了一口酒,唇齿留香。
梅生道:“梅玉在哪里?”
这里的男主人忙让妻子去取东西,跟梅生说:“梅玉两年前就去世了。”
夫人将一封信拿给了梅生:“这是她生前写的,交代会在今日酉时你们过来,让我们提前准备好晚饭。”
梅生将信打开,苏博道:“这是什么文字,我怎么看不懂。”
“是青莲村独有的文字。”梅生回道。
上面写着:
你是被选中的人,即使你并无智慧,因果也降临在你的身上,这因果已经纠缠萦绕世间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数万年,也许在天地开辟之初,人还不曾踏上土地就已经形成了。因果只会因你而转动,它比一座高山压在你身上还要震撼。你为承受因果唯一的道具,就算至天涯海角都无法逃离,不能拒绝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