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得越来越厉害了,苏博没有注意到这宇宙刑场还有数位灵魂挣扎着攀附边缘不愿坠落,苏博能被挤压在那些灵魂最中间看来是多么安全啊。
刑场如碗里的水,边缘处透明的灵魂正满溢而出,他们控制不住地坠入,即将进入人间……
苏博觉得好像在此待了数万年,从一开始他幸运的落在刑场的最中间,从来没有被推下去过。
“听我说!”
有位女子的声音穿过无穷宇宙,在这些灵魂间骤然乍响,整个刑场的灵魂扭动抽搐成了紧紧一团。苏博看到这里来了新的灵魂……与其说是灵魂,不如说像用法术幻化的意识,因为她虽然半透明,但明显穿着衣服,还把头发都拢在胸前用发带扎着。
……
梅玉踩在众人身上,走的很稳当,她脚下与这些魂灵隔了层什么东西,她蹲下身的样子,像在冰面上和鱼群说话。
她恰好停在刑台的最中央,施展尽量让所有的魂灵都能听到她说话的法术,她的言语里有这些灵魂们前所未见的力量,鲜活深沉,让他们既愿意听,也被深深震动:
“我有令所有的人都解脱之法,还记得我们如何坠落的吗?——是凡人们的祈祷!而我们为何无力再回去?——是因为我们彼此碎裂,力量再也无法归一……那么何不再重复一次?”
梅玉提出计划时,灵魂们纷纷同意,他们已经煎熬了数不清的时间,哪怕这个办法没用也无妨。
再也受不了七情六欲,再也受不了生老病死,再也受不了自己能感受到一切!
她挑中了苏博……在这刑场的最中间有一根蛛丝般仿佛能拯救所有人脱离苦海的绳索,苏博虽也握不住这救赎,但丝线上颤抖的让唯独被挤压着从没坠落刑台的苏博率先对计划中的关键之人怜悯。
她蹲下来,摸着自己的脸:“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我没有特地选中你……你就是我,我也会是你,我们同为一体,此处的魂魄皆为你我的魂魄……你也该试一次真正的凡胎凡尘之苦,别再让我们替你了。”
苏博觉得自己正在下坠,慌乱中他拽着头顶忽然出现垂落的蛛丝,挣扎不要进入她所说的凡尘,那里一定比这里更痛苦!不要……不要……谁能救救他?
星河宇宙骤然扭曲,他拽着蛛丝的手像搅动了一切,星光迷乱,火热与冰寒往复交替,难以呼吸。他慌忙松开手,他想,他知道自己会拽下来什么,那不对,那不该,那太残忍了……
“你不该被一根线拽落!你不该走上我们的老路!你不该有那种没有用的感情!”苏博无声的呐喊道,并被人推搡着来到刑场的边缘,他回过头:“不要推了,我跳下去就是!”
苏博也来不及去看谁推了自己,星辰云雾飞速在他眼前变化,灵力与轻盈之感被剥夺,鲜活沉重鼓动的血肉似乎正一点点贴敷于他的魂魄。
有丝线断裂之声。
坠落了,不仅是他,还有更高处之物——一粒红色的尘埃。
它沉重地降临,被等候已久的魂魄们撕扯成了人形,骨血生长既疼又痒,它没有反抗,顺从地慈悲地任由无数的手继续她生长的感受。好奇特,好可怜,饿坏了,疼怕了,它想,该结束了,我来救你们了。
他们对它下了从没实现过的愿望,抽离了灵魂的脆弱,将它推向轮回之路。
梅含在苏博的肩膀上拍了一掌,那股力道中的灵力搅和进头脑中,苏博刚才扩散的瞳孔紧锁,眼珠周围充血,缓缓流下血泪……刚才是梦?还是回溯的现实?
“你是不会做梦的!”梅含看穿了他,竟回答上了苏博脑海中的质问:“蛊惑之术之所以不能对同族施法,也是为了让有了肉体的神明分身之间不混乱地互相残杀。但这个法术在你还是灵魂时,恐怕是可以施下的,虽然我觉得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预言,不过也不想随便否认你对她的爱。”
“你在说什么?”苏博浑身发寒,看着梅含觉得面目模糊,此刻回想起梅生,她的容颜也在无可挽回的扭曲变形。
“哈哈……”梅含戏谑地笑出声来,那双灵气逼人满载着轻佻肆意的眼睛无不透露着森然的冷漠。
冷漠又轻佻,像笑又像怒,他道:“还听不懂?装作不明白吗?”
终究像万钧雷霆对着天灵盖直劈而下,苏博觉得自己正化作风中尘埃,绷紧的执着之物正在消散,能做的只有咬牙切齿:“我没有!我没有被法术蛊惑!”
梅含道:“你爱梅生?你确定自己真心爱她?那么你此后绝不该站在她那边,她是个连谎言也不会说,天生无情无爱的化身,她的命运已被沧海桑田中生灵们的执念夙愿缠绕,在完成天下苍生中最极致的愿望后,一切,我们的一切,包括你我都会不复存在!那种不复存在比你今生所遭受的任何苦难都要恶毒,那不仅是消失,而是否定,否定我等过去未来的存在,像我们从未出现过一样!你还不明白吗?!”